萧冰阳努力让自己的意识脱离肉体,因为不这样,他怕是要疼得受不住疯狂大叫起来,然后笛声中断,或者干脆直接晕厥。
孟尧当然也能想到萧冰阳此刻定不轻松,如果不速战速决,只怕第一个挂的就是他。
魔兽抬起前爪抱住自己狰狞的大脑袋,疼得满地打滚,感觉全身经脉在寸寸断裂似的,吼声震天。
幸亏月天尘这阵布得够大,要不然,它连利用打滚来缓解痛苦这一想法都实现不了。
孟尧撤了屏障,桃花眼眯起剑芒迎着魔兽怨毒的目光,脚下一个发力,身体腾空而起。
这一次,不再翩然若蝶,不再飘渺似羽,而是如一颗流星,转瞬重重将自己砸了出去。
脚踩火翼,双腿曲膝,一个起蹬,跃至魔兽头顶。
鬼风铃声炸起,和着魔兽的嘶吼,融入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林中,幽冥鬼语之感尤甚。
孟尧一边迅速变换手印,一边留心脚下削铁如泥的锐利兽爪,以及那全身密布的钢针似的兽毛。
待得最后一记压煞指祭出,一掌击在了魔兽的天灵盖处。
一声”平地生花“之后,兽头上一根尖锐刺毛扎入孟尧胸前,一滴心头血顺着那根刺毛,以大火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所经之处,彼岸花开。
魔兽疯狂怒吼,狠狠将孟尧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
孟尧来不及思考如此大动静会不会引来其他魔兽,她背对众人,面无人色,连带着一双剪水秋瞳都涣散起来。
这么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平地生花,胸膛伤口,鲜血不止,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立马愈合的感觉。
孟尧定了定神,掌心一摊,合掌,结印,默念密令,镜图腾空,如意轴头斗彩一闪,画卷缓缓展开。
魔兽全身开满彼岸花,无数花瓣,挤挨着缩在钢针似的毛刺中,经它这般满地打滚碾压,如鲜血染红遍野。
孟尧脚尖轻点,旋身落于镜图之上,手印变换不止。
阵外一直关注孟尧战况的月天尘,因为浓雾迷目加之自己眼下情况不妙,未能注意到孟尧身体状况的异常。
但镜图那浮夸的五光豪色是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原来求同心锁,是为了镜图,月天尘心想。
孟尧心中焦急如焚,别说萧冰阳,连她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平地生花她是就算拼了命也绝计无法短时间内再使一次了。
镜图是个好东西,可好东西得放在对的位置上,眼下面对这生死一刻的战场,孟尧又准备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想试试能不能将魔兽直接收进画里。
虽然莫染一再强调她的宝贝画娇贵,装个凡人还行,神仙困不住。
可眼下这魔兽已是强虏之末,没人比孟尧更了解自己的平地生花,没死也够它受的。
再加上萧冰阳的弑神咒,一个破外体,一个灭内核。
魔兽一身刺毛在地上滚来滚去,抓心挠肝地嚎叫着,锐利的尖爪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朝孟尧拍来,也不管中还是不中。
那老树皮似的红褐色眼皮,被镜图豪光恍得迷迷瞪瞪睁眼。
只见孟尧悬空而立,脚下一张丈长画卷,璀目耀眼。随即迎面一股吸力,四肢扒不住地面,身上每一根刺毛都像要被生生拔掉似的。
一声怒吼,恍恍惚惚中大脑迅速闪过画面,那个一袭华服,自称为吾,眉目寡情的男人,手中也曾握有这样一轴画卷,忍不住心下一沉。
“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救那个白毛。”魔兽庞大的身躯四肢死死扒着地面,张口带着浓重鼻音瓮里瓮气吐了串人语。
孟尧:“······”
月天尘冷汗淋漓的一张铁青面庞,被“白毛”俩字刺激得忍不住蹙眉,脸色瞧着愈发难看了。
“你居然会说人话?”孟尧手上动作顿住,见鬼似地盯着眼前狰狞可怖的红毛兽。
“废话,老子穷奇,著名上古神兽,你以为我是那只傻雕吗?”
孟尧:”······“
”不杀你可以,除了救人,你还得答应带我们去见犼。“
穷奇一爪拍地,疼得雌牙裂嘴,面目扭曲,却还是坚决道”不可能,你杀了我吧,不过,没有我,那个白毛必死无疑。”
孟尧:“······”不愧是能通人语的著名上古神兽,智商就是不一样。
孟尧心中掂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眼下战斗力情况。
月天尘守阵已是勉力而为,雨师昏迷,自己与萧冰阳皆耗损过重,即便现在收手,短时间内也基本失去战斗力。
反观穷奇,虽然看上去惨烈,但再怎么强虏之末,强悍的兽体也比她们具有天然战斗优势。
镜图不过是侥幸的尝试罢了,究竟几分胜算,孟尧心中毫无把握。
一旦失败,自己只能抱着必死决心与魔兽同归于尽,剩下陆盏带着伤员撤离。
”我说,你考虑归考虑,能不能,“穷其拿脑袋一下一下撞着地,怒道”能不能让那吹笛的停下来,还有这花儿,我受不了了,你那白毛还救不救了?“
孟尧扭头朝萧冰阳望去,只见那一袭白衣,更深雾浓中如一棵玉树,孑孑独立,寂寥安然。
笛声悠扬,抑扬顿挫之处气息平稳若寻常。
孟尧估摸着时间,自觉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不知为何望着萧冰阳一动不动的身影,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狂跳起来。
“天尘,开阵门。”孟尧肃声,扭头朝穷奇晃了晃手中镜图,威胁道“别耍花样,不然随时收了你。”
孟尧敏锐觉察出穷奇对镜图的忌惮,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这是好事。
直至孟尧走近,萧冰阳仍一动不动,机械地吹着物哀。
“可以了。”孟尧抬手搭上萧冰阳肩头,突然眉目一蹙。
加重声道“可以了,停下。”
萧冰阳像个雕塑,闭目的眉眼,面色沉静如水。
孟尧抬掌,一记手刀劈在萧冰阳后颈上,将其打晕,接过物哀的手不住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强打精神将萧冰阳交给陆盏,转头问穷其“你攻击天尘的那团黑雾到底是什么?”
“黑雾?”萧冰阳笛声一停,穷奇瞬间觉得好受了许多“才不是什么黑雾,那是我体内的浊气。”
穷奇肉疼地一声叹息“一万年聚结一次的浊气啊,就这么给了这小子。”
一旁为月天尘略阵的陆盏终于忍不住疑惑道“气?那不就是屁吗?”
月天尘猛地咳了两声,一口黑血喷出。
他已撤阵,正闭目调息,可越调息,体内那股乱窜的气体,越让他五脏六腑炸裂般痛楚。
“你家屁是嘴里放出去的?”穷奇愤然,要不是眼下孟尧的平地生花还朵朵开在它身上,吸着它的血,抽着它的经,穷奇会毫不犹疑选择生吞了陆盏。
“如何解?”孟尧扫了眼月天尘唇角的黑血,以及那随时可能西去的脸色,强撑着最后气力问穷奇。
她此刻还能稳稳站在穷奇面前,完全是因为心里装着要死不活的月天尘,以及眼下又多了一个萧冰阳。
“放血,”穷奇道“浊气已侵入他全身血脉,必须换血。”
“怎么换?”
“什么怎么换?”穷奇因孟尧迟迟不肯彻底收回它身上那些吸血的彼岸花而心生怨怼“换血听不懂吗?”
“换谁的血?”孟尧眼底布满血丝,往日那总爱扬着的唇角,此刻垂得一脸阴森。
每一口气都在强撑,胸前纱袍上的血迹已被她清理干净,可胸口上的伤却迟迟不肯愈合。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要不然换我的?”
”不行,“月天尘过度虚弱的声音,听着无力,态度却十分坚决。
孟尧当然也不愿让魔兽的血流在他体内。
况且,行不行得通都得另说。
脑子里过了一遍在场人名单,一个都不行。
镜图,孟尧倏地目光望向手中镜图,那里面有一只白毛山鼠。
心情起伏了一下,继而又想到萧冰阳当初被自己“灭师”那次,自身都难保了还奋不顾身去救大白,无声叹息。
“还有别的办法吗?”
穷奇摇了摇头,陷入沉默。
孟尧一记压煞指,穷奇全身再度开满彼岸花,本来它皮糙肉厚,兽体强横,完全可以在遍体开花情况下,抢在死神之前弄死孟尧这个施术者,一切就都结了。
可偏偏孟尧手里有那卷画,它对那卷画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没有你就去死吧。”孟尧手中卷轴一转腾空而起。
“有有有,好像还有一个。”
“好像?“孟尧足尖点地,借力腾空而起,与穷奇视线齐平,眯眼打量对方。
一张惨白的脸,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对方,反正以穷奇作为兽的眼光来看,瞧着很是可怖。
“我说,我说,还有一种方法,净血,寻一处清泉,饮下泉水。用内力将其逼进血脉,同时灵脉运行四十八周天。”
众人:“……”这他妈什么鬼办法,听着就不靠谱。
“还有,我们兽类雌雄同体,你们仙人有男有女的,纯阳不生,纯阴不长,灵脉周天最好阴阳和合一起运转。”
众人:“……”雌雄同体?真看不出你哪里有雌的特征。
“怎样的泉水?”孟尧意识到这个办法重点在泉水。
“我带你们去。”穷奇不情不愿,似乎对这第二种方法非常忌讳。
孟尧指了指月天尘提醒穷奇道“他若是死了,你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