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恼火于王九龙想的太少，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严重在哪，于是脸色也沉了下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宽容你的错误的，你以为那些人会怎么说你，一个基本功都没学好的相声演员？”
王九龙反驳：“大家心里知道不是不就行了吗！”
“光那些人知道有个屁用！”张九龄气得站了起来：“我们开专场不是只给一部分人看的，还有别的相声观众，还有那些一时兴起买票的人！”
王九龙也跟着站起身与他对视：“但今天现场反应就是很热烈！这是我们的庆功宴！你为什么非要把气氛搅得一团糟？”
“因为我是你师哥你是我搭档！”张九龄脱口而出：“要换了别人我至于这么在乎吗？你看我还这样管过谁？”
“那你就像对别人一样，少管我！”
扔下这句话，王九龙大步离开了包间。原本他们约定好，今晚还在张九龄家里住，他们哥俩可以好好聊聊天，甚至连夜宵吃什么都想好了，只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北京城的冬天很冷，空气里没有半分水汽，夜晚的风大得把帽子都吹掉了，迎面刮来，脸颊和耳朵都生疼。
王九龙一个人走在没有人的街上，这个点地铁站早就停运了，可是他不愿意打车，就这么在街上毫无目的的走着，前面不远的位置有店铺亮着灯，是一家小卖部。
王九龙摸了摸兜，走过去：“老板，一包白塔，一个打火机。”
“白塔没卖的了，软中华要吗？”老板从里间走出来，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爷。
王九龙无所谓的点头：“要。”
大爷慢腾腾地给他拿东西：“算你便宜点，七十。”
“谢谢您。”王九龙接了东西也不走，就站在门口抽，脑子里空荡荡的。
倒是大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趴柜台上劝：“小伙子，凡事想开点，大半夜的也不安全，早点回家睡觉吧。”
“我在这没家。”王九龙也没说错，他那个租房顶多是叫落脚地，他的老家在天津。
大爷笑得很和蔼：“又不是非得房子才能叫家，人也可以是。年轻人啊，总是容易冲动，快回去睡一觉，都会好的。”
王九龙摇摇头，就立在那静静地抽烟，直到离开那家小店坐上出租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刚刚那大爷说，人也可以算家，可让他大半夜在外面瞎晃荡的，就是那个可以算家的人。
他很小的时候来北京，和舅舅舅妈住一起，与表哥弟弟的关系都不错，但要是让他想，回忆里最多的还是张九龄。
小时候去河边喊嗓，他俩要站一起，吃饭一个桌，一个碎冰冰都要俩人掰。他们俩也一起爬过树，捉过鸟，逗过胡同里的猫，勾肩搭背的吃过无数的小吃街，叛逆的那些年，约定好要做工体西路最酷的大哥。
等搭档了以后，白天一次对词排练，下午晚上同台工作，下了班再一起去喝酒吃夜宵，互相挤占了彼此大多数的时间。在那些年不赚钱的日子里，张九龄作为大哥当仁不让的负担起了两人份的花销。
王九龙想，张九龄对自己真好啊。今天其实是自己先做错的，但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呢，他在心里反复琢磨，想了又想，没弄明白。
他问自己，这是生气吗？也许不全是，应该还有一点委屈和难过。
而另一头的张九龄，从王九龙离开开始就坐回椅子上没动过。他在想王九龙，想他离开时的表情，和说过的话。
那时候的王九龙是什么表情？皱着眉毛，拳头也握着，眼睛也有点红，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好像带着点厌烦。他想，原来楠楠不想要自己管他。
张九龄想，也许在演《绕口令》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气王九龙不成熟，小孩子脾气，不会看场合，犯了那么大错误还不会圆场。
可到返场的时候他就不那么气了，他们好不容易混到今天，有那么多粉丝愿意从各个地方赶来看他们演出，有师兄弟们站在他身后，有师叔给他压场。
最重要的是，他最关心的，相伴着长大的弟弟一直站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看着他。
他想起两个人之前凑在一起写新节目，磨活磨到半夜，改传统节目改得争执不断。那时候他听着底下齐声的合唱，看着闪烁的光海，忽然觉得，努力过了，有点瑕疵也不是什么大事。
庆功宴后把王九龙留下来也不是想训他，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当时他到底错在哪里，又怎么圆场，怎么遮掩，怕他再有下回再弄得一塌糊涂。
其实张九龄原本想跟王九龙说，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先跟文委道歉，如果之后公司要扣工资就都扣他的，没关系，之后一定会越演越好的。
张九龄低着头，手边的烟头堆成了一个小山坡，他根本没想过会跟王九龙吵起来，也没想到王九龙会嫌他管得太多。
“扣扣”
九龄抬起头，原来是服务员。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推门进来，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先生，我们这里要关门了，您还是换别的地方坐坐吧。”
离开饭馆，他没去开车，北京酒驾查的严，披着羽绒服蹲在路边给自己叫了个代驾。
张九龄不太怕冷，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拉链也没拉就这么敞着，任由冷风往领口里灌，他抬头看这个熟悉的天空，黑蒙蒙的，不见星星。这么多年，北京的天变灰了，也不知道人会不会。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突然有些起生气来，王九龙上下嘴皮子一碰，话说得真是轻巧，也不想想那些年他辛辛苦苦带着练功，督促着背词，披过衣服、盖过被子、挡过酒的人是谁？
又还记不记得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元元哥哥”嚷着要吃糖葫芦，买炸糕，磕破了皮噘着嘴不愿意动，捉不到蚂蚱哭丧着脸要哄的又是谁？
正生着气，代驾来了电话，将钥匙递给人家，又交代好位置，张九龄瘫在后座上忽然又泄了气。
他嘲笑自己，任你再想当年，现在留给你的也只有一个嫌你管得多，破坏气氛，吹毛求疵的师弟了。
开专场真的有那么好吗？张九龄突然有些怀疑，他们这些年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摩擦，也没有哪一次吵架吵成这样过。
低下头抹了一把脸，他长声叹气，他们到底是为了节目在争执，还是为了专场而吵架？
张九龄想，他真的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