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新科状元李怀吉，上书斥责皇帝和亲之举的消息，便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赵夫人听闻后，即刻去书房，找赵侍郎核实。
赵侍郎刚处理完公事，正准备去找姨娘温存。
听到赵夫人询问，他颇不耐烦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竟敢明折拜发，当真以为陛下是泥捏的？你等着看吧，他小命难保。幸亏咱们闺女没嫁进他家，否则且等着守寡吧。”
赵夫人神色幽冷：“我倒觉得他说的没错，拿公主和亲来换取国家安宁，的确耻辱。难不成要像你们一样，一个个只知道明哲保身，敛财贪色，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赵夫人总能把刀，精准的戳在赵侍郎肺管子上。
“你！”赵侍郎手指颤颤，指着赵夫人，抖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可理喻！”
再一次甩袖离去。
赵夫人在书房里默默地坐了很久，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小兔崽子，总算有机会收一收你了。”
清晨，初升的太阳寒凉如水，照着晨雾余露，苍松翠柏宛若沐后涂脂。
重宁帝端坐在大殿上，只觉得眼皮跳的厉害，心里总有一种不安之感。
他以袖掩口，趁朝臣们跪下行礼时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昨夜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心情烦躁，同妃子吃酒吃得太晚，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眼皮在跳，许是劳累过度的缘故。
太监像往常一样高声唱喏：“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楷出列，说道：“臣杨楷，有本上奏。”
督察院有事没事总爱参人几本，重宁帝早就习惯了，遂道：“准奏。”
杨楷跪下，手持一道奏疏，朗声道：“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楷，与左副都御史，左佥都御史，及下属十三道监察御史共计一百余人，联名上书，请陛下过目。”
太监接过奏疏，转呈给重宁帝。
重宁帝将奏疏浏览一遍，越看脸色越阴沉，慢慢凝聚起了狂风暴雨。到了最后竟不顾仪态，“霍”的站起，将奏疏狠狠砸下去，正正砸在杨楷额头，把官帽也砸歪了。
“大胆杨楷，你竟敢如此辱骂于朕！”
重宁帝气的七窍生烟，骂得口不择言：“你竟然敢骂朕是昏君，朕岂能饶你！来人，拖下去杖四十！不，五十！”
几个御前侍卫上来就欲拖杨凯下去。
杨凯抬手制止住他们，大意凛然的说：“臣知道今日得罪了陛下，虽万死不能赎罪。然而，老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算是身死当场，血溅三尺，也要直抒胸臆。”
他用力磕了个头：“陛下明鉴，想我大魏建立二百余年，哪一次面对外敌入侵，不是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太祖高皇帝更是身先士卒，数次将外夷击退于茫茫草原，令之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可是现在，一个小小的游牧民族，弹丸之地，也敢侵犯我国。陛下为了求和，送去无数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并且将二公主和亲过去。可他们是怎么做的？在我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滋民扰事。可有半点将陛下放在眼里？将大魏放在眼里？”
杨凯年逾六旬，算得上是三朝元老。此时跪在那里，白发苍苍，声泪俱下，让人见之侧目。
杨楷也不拭泪，任由它们流得满脸都是，继续说道：“陛下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对他们视若上宾，曲意奉迎。现在更是要再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是何道理？臣以为，李修撰所言极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靠牺牲女子来保国家和平，此乃国之耻辱！陛下绝不可再卖女求荣！”
重宁帝气的浑身乱颤，眼前一阵阵发晕，半晌，才怒骂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快，拖下去，乱棍打死！”
杨楷站起身，傲然道：“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陛下既然嫌老臣忠言逆耳，想要赐死老臣。何用陛下出手，老臣自行了断便是！”
言毕，冲自己右手边的柱子就撞了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武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杨楷，周围人也七手八脚抱住了他。
杨楷放声哀嚎：“老臣愧对先帝，愧对祖宗，你们还是让我死了吧！”
重宁帝目瞪口呆。他三四岁上就登基坐在了这金銮殿上，每日看的最多的就是大臣们互相指责，打打口水仗。
那些说要死谏的，多半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一个人舍得为了进谏而丧命。
而他被言官枯燥的受不了时，也没真的动手惩戒过。
杨楷欲撞柱身亡，且不论真假，却是真的惊到重宁帝了。
那名武将捡起地上的奏疏，扫了几眼，跪下说道：“臣以为，杨御史所言甚是。靠女子和亲来维护安宁，的确令国家蒙羞。国家每年养兵所费银两，何止千万？难道都是放着做摆设的吗？既如此，要官兵何用，要武将何用？我等还不如卸甲归田的好！陛下确实不应该再卖女求荣！”
重宁帝抖着手砸过来一个玉狮子镇纸，武将敏捷的偏身躲开：“李修撰昨日言辞虽然激烈，但也是为祖宗脸面，国家尊严着想，毫无私心。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不纳谏，不听言？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若是一味闭塞视听，国之将亡啊！”
他利落地磕了三个头：“因此，杨御史奏疏所言，臣附议！还请陛下收回和亲之命，开通互市。”
“噗通噗通”，殿下跪了十几人，齐齐道：“臣等附议。”
重宁帝坐在龙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指将下面的官员点了一圈，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他以为，怀吉昨日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他帝王生涯中最大的耻辱。没成想，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
“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想要造反啊！”
重宁帝剧烈咳嗽，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你们今日如此下朕的面子，辱骂朕，逼迫朕……朕偏偏不如你们的愿！那是朕的女儿，朕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你们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