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宁帝为了显示自己修仙问道的诚心,特意在宫里修建了一座道观,名叫飞仙观。外面有重重御林军把守,不经通传,谁也不得入内,就连太子都不例外。
太子带着使臣和一众大臣前去觐见重宁帝,吃了闭门羹。据说重宁帝正修炼到紧要关头,不许任何人打扰。
太子接连去了三天,第四天才才被重宁帝召见。
之后便有消息传出,重宁帝同意和亲。
怀吉和老师也没有闲着,他们私下里考虑着应对之策。
以杨楷为首的文官自然坚决反对和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经过明折拜和百官伏阙这两件事,重宁帝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纵然帝王的尊严不可冒犯,文官的尊严也不可肆意践踏。
徽柔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架上,呆呆的看着树枝上,一对黄鹂互相整理羽毛。
自从得知自己又要被送去和亲,她就是这副模样,动不动就走神。
这几天总下雨,气温迅速下降,兰花节那天柔和的春风,晴暖的阳光,似乎只是存在于记忆之中。
阿狸劝了几回,徽柔都不肯回去。她只好进屋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徽柔系在肩上。
“阿狸,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徽柔突然幽幽的说:“所以这辈子要这么惩罚我。”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的少女无助又凄惨,她哀哀哭泣,唤着“哥哥”的样子,好像失去了全世界。那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前世?
阿狸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公主,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要是被娘娘听到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惠嫔因为这事已经哭过好几次,反倒是徽柔安慰她:“母妃不要哭,怀吉哥哥和皇祖母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我去和亲吗?他们一定会帮我的。”
惠嫔哭的更厉害了:“上一次还能推说你年纪小,这一次该找什么借口?这帮胡人,为何总是咬住你不放?莫非天底下别国的公主都死光了?”
徽柔茫然的想了片刻:“或许,这都是命吧。”
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湿漉漉的冷风刮过脸颊,徽柔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怀吉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李公子一定在想办法阻止这场和亲,公主你就放心吧。”
“是啊,他一定在想办法。可他阻止得了吗?”
阿狸脆生生的回答:“一定可以的。上次不就是李公子牵头,在金銮殿上痛斥和亲的弊端,又和大臣们在左顺门跪了一天,最终让陛下收回和亲的成命吗?”
徽柔凄楚的一笑:“我知道怀吉哥哥可以。可是上次他为了阻止和亲被贬到关边五年年,历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我以为终于可以苦尽甘来,没想到……”
泪水沿着眼角一滴滴滚落:“这一次就算成功了,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我总是这样连累他……”
徽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一个温厚慈爱的声音说道:“净说傻话,什么连累不连累?你这话要是让怀吉那孩子听见,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皇祖母!”
徽柔跳下秋千,一头扎进太后怀里,呜呜的哭泣。
太后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放心,有皇祖母在,我看谁敢送你和亲。乖孩子,咱们回屋说话。瞧你这小手小脸冻的,你要是生病了,就不怕你的怀吉哥哥心疼吗?”
徽柔顿时晕生双颊,好像细白的瓷器上浮了层桃瓣:“皇祖母总是喜欢取笑人家。”
太后笑着说:“皇祖母要是不逗一逗你,你的脸都要成小苦瓜了。”
在屋里坐定,太后接过念梅捧上来的热茶,问:“你家娘娘呢?”
念梅回道:“在小佛堂里颂念经文,说是要给公主祈福。”
“去叫娘娘过来,就说哀家有事情和她商议。”
念梅答应一声,过去请惠嫔。
太后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锦囊,放到徽柔手中:“拿好了,这是怀吉托我给你的。为了稳妥起见,他没敢通过你母妃的嫁妆铺子给你传递东西,这是他让赵鹏送进宫里的。”
太后拿手帕给徽柔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你看,这孩子就算送你这么一样小物件,都能考虑得如此仔细周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徽柔低声道:“我不是不信任他,是不想连累他。”
“这可不是什么连累,这叫同甘苦共患难。”太后笑眯眯的说:“皇祖母已经先替你看过了,你不打开看看吗?”
徽柔解开锦囊,纤长的手指探入进去,抽出来了一个同心结。
同心结小巧精致,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丝滑的流苏顺着掌心滑落下来。
艳红的颜色仿佛一团火,温暖着徽柔,让她已经生出几分绝望的心,似乎泡进温暖柔软的水中,漂漂浮浮。
她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
太后戏谑道:“多少人苦口婆心的劝你,都比不上你的怀吉哥哥送你件东西。唉,”
她故作伤心:“真是白疼你了。”
徽柔心里的不安,焦躁,委屈,得不到心上人回馈的失落,通通在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像兰花节那一天的晴光,又回到了心中。
徽柔抿唇一笑,挤到太后跟前坐下,搂住她娇声哄道:“徽柔最爱的当然还是皇祖母和母妃了。”
太后在她额角上轻轻戳了一下:“别净捡好听的说,你倒是给皇祖母和你母妃也绣个荷包什么的,才见得你是真的孝顺。”
徽柔生平的第一次绣品,就是一个荷包,在怀吉离开京城的时候送给了他。
后来怀吉回京,徽柔见那荷包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便又重新绣了一个。
惠嫔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跟着说:“她绣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一丛竹子绣的歪七扭八,也就怀吉那孩子不嫌弃,跟宝贝似的成天揣在怀里。”
和太后行过礼后,惠嫔满怀希望的问:“姑姑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昨日她们便知道了徽柔和亲的事情,太后虽然震怒,当时却并没说什么,今天过来肯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只是不愿意干涉朝政,不想和皇帝因为这些反目成仇,却并不代表哀家软弱可欺。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大概是忘记了哀家曾经垂帘听政十几年。哀家不介意提醒一下他。”
惠嫔犹疑:“可是,现在摄政的是太子,陛下已经很久不理朝政了。”
“魏国吏治完善,只要皇帝不是太昏庸,就算他十年不上朝,朝廷照样运转自如。你以为那些内阁首辅都是吃素的?他们手里握着批红的大权,想做什么做不成?说到底,不过是党派之争,互相倾扎,才导致了如今朝堂上的局面。”
太后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按按嘴角:“太子那点小心思以为哀家不知道?和亲的事明明是他答应的,却要把这个锅让皇帝来背。我原以为太子毕竟是一国的储君,徽柔将来还要倚仗他,关系闹得太僵总是不好。哪里想到,他的心竟这么狠……这次,也该让他吃一些亏了。”
徽柔把头枕在太后的肩上,说道:“那我应该怎么做,请皇祖母赐教。”
太后微笑:“怀吉叫你安安心心的在宫里,再给他绣一个荷包。等荷包绣完,和亲的事情约莫也就解决了,正好把荷包再送给他,岂不圆满。”
徽柔娇羞不已:“皇祖母……”
“好好好,不逗你了。”太后正色说道:“你小时候不是生过一场病吗?多少太医都束手无策,还是李太医和怀吉给你医治好的。好孩子,你就装一回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