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铭文奔赴边关以后，用他一贯稳扎稳打的行军风格，很快打了几场胜仗，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捷报频频传回京城，重宁帝又喜又忧。
他虽然身体已经日渐衰老，又一心沉迷炼丹修道，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了权欲心。
他是魏国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最拿手的不是励精图治，而是制衡之术。
以太后为首的姜家，在朝中树大根深，早就引起了他的忌惮。
他本来打算把姜铭文召回京城后，慢慢蚕食姜家的势力。这样既不会引起朝廷的动荡，又不会引起姜家的反弹，两全其美。没想到竟然又一次发生战事，不得不让姜铭文再掌军权。
胜，与国有利，与皇位无利。
负，与国无利，与皇位有利。
因此无论胜负，都不是重宁帝乐意看到的。
檀香缭绕的静室里，重宁帝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道袍，盘膝坐在团蒲上，手里捏着一份捷报，眉头深锁。
他已经年逾五旬，常年服食丹药，让他的脸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陛下何事忧心，可愿意说出来，让贫道替陛下分担？”
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举止飘逸的道士进来，关切的问。
此人道号无尘，是重宁帝特意请进宫中，为自己传道授业，炼制丹药的道士，被重宁帝封为国师，奉做上宾。
据说无尘已经有一百多岁，道法深厚。虽则须发皆白，面容看起来却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脸色红润，没有一丝皱纹，真正称得上是鹤发童颜。
他不止身材高大健硕，行步如飞，最让重宁帝羡慕的一点是他有房中之术，夜御十女第二日依旧精神饱满。
重宁帝把手里的捷报递给无尘。
无尘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笑道：“边关告捷，这是好事，陛下为什么还要愁眉不展？”
重宁帝深深的叹气：“朝廷需要制衡之术，如果这场战事最终获胜，朕应该拿什么来奖励姜铭文？他的官职几乎到了武官的顶点，封无可封，再往上恐怕就是一家独大，到时候想要压制，只怕是难上加难。”
“这有何难？陛下不就是担心姜总督功高震主吗？只要陛下不给他这个功，他拿什么来镇主？”
“何解？”
无尘在重宁帝对面的团蒲上坐下，一扬手中的拂尘，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如今魏国军队兵强马壮，粮草供应充足。姜总督又接连打了几次胜仗，眼看就能将胡人驱逐出境。当次紧要关头，陛下何不御驾亲征？既能压制住姜总督，不让他一个人独揽功劳。又能显得陛下英明神武，为国为民不惜亲身涉险。岂非一举两得？”
“御驾亲征？”
重宁帝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想过，但是无尘的话，多少让他有了几丝心动。
他这个皇帝一辈子都做的碌碌无为，无功无过。眼看已近迟暮，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想名垂青史。
御驾亲征，大约是他帝王生涯中，最后一次辉煌的机会了。
无尘察言辨色，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将一盏热茶递到重宁帝手边，说道：“贫道只是提一个小小的建议，采纳与否全在陛下。倘若陛下决断不了，何不上朝与众大臣商议一番，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也好过陛下独自一人劳心劳力。”
重宁帝沉吟半晌，缓缓点头：“也好。”
皇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仿佛在朝堂上劈下一个惊雷。
这次出征，姜铭文带走一大批武官。
没有了那些性格直爽，脾气火爆的武官在场。支持派和反对派引经据典，文绉绉的吵了好几天。
重宁帝被吵头痛欲裂，索性又不去上朝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重宁帝收到一份密报为止。
原来重宁帝在姜铭文带领的两万军马中，安置了一个自己的心腹之臣。
这人谨遵他的密旨，每隔三天就会往京城发一份密报。
先开始的几封也没什么要紧之处。这一封却向重宁帝汇报，说姜铭文已经率军将铁木耳的军队赶出锦官城，下一步打算乘胜追击。
还说他偷听到姜铭文和心腹将领的谈话，似乎想要一路打到草原上去，创不世功勋，流芳千古，做下一个刘广霍去病。
重宁帝安逸惯了，本来并不耐烦劳苦奔波，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御驾亲征。看了这封密报，三分的心动，立刻化做六七分。
如果真的能攻入草原，彻底解决月氏国这个心腹大患，那可真是大功一桩。他就可以作为世人称颂的明君，永载史册。
这样的功劳，绝对不能让给姜铭文！
当天下午，重宁帝就召见那几个支持他的大臣，前往御书房商议政事。
看着站在案下的几名臣子，重宁帝和颜悦色的说：“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这里没有外人，诸位爱卿可以畅所欲言。”
这些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察其言观其色，心里明白重宁帝已经决定御驾亲征，不过是想从他们嘴里听些溢美之词，好让虚荣心得到满足。
他们的为官之道，本来就是对重宁帝投其所好，无所谓对还是错。
于是那些奉承话滔滔不绝，源源不断。似乎只要重宁帝这次御驾亲征，就一定会战功赫赫，把胡人打的落花流水，望风而逃。可以媲美黄帝，功盖尧舜。
重宁帝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等那些大臣吹捧完了，才含笑说道：“诸位爱卿辛苦了，你们先退一下吧，容朕再好好考虑考虑。”
大臣们刚刚退出，内侍来报说太子求见。
重宁帝心情正好，便宣太子觐见。
年轻的太子穿着朝服，意气风发。他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先给重宁帝行君臣之礼：“儿臣叩见父皇。”
重宁帝和蔼的说道：“不用多礼，起来回话。来人，给太子赐座。”
太子受宠若惊，他有多少年不曾见过父皇如此和颜悦色？
尤其是前段时间罢议和亲之事，父皇明显对他起了疑心，连话都懒得和他多说，也收回了他的诸多权力。
太子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父皇改弦易辙，立崔贵妃的儿子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