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柔端坐在位置上，今天夫子只给她一人上课。
她低头看着案上摆着一个跟紫檀颜色相差无几的木板，周围刻上许多方位，在木板之上，是个光滑的木勺。
徽柔饶有兴趣地拨动木勺，可勺子转动多圈，勺柄的方向总是固定指向一个方向。
她好奇地问眼前的夫子：“夫子，此为何物？”
“此物名司南，木勺为柄，柄内嵌有磁石。司南之勺，可永指南方。”
夫子的声音分外低沉，保持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声调，在公主面前这般拿捏，未免显得有些失礼。
这是太后怕徽柔烦闷无聊，特意请来教授她一些有趣事物的老师。
这位夫子性格迂腐古板，很瞧不起女孩子，难免对徽柔的态度傲慢了些。
可徽柔并没在意，指着每天太阳升起的方位，继续问道；“可是夫子，这勺子明明指着的是东面啊？勺子是坏了吗？”
徽柔年纪虽小，却是个心思灵敏的。面前这个看上去平凡无奇地木勺，除了光亮泽润以外，没有什么特点，不知道夫子拿来上课是何意。
“圣人南面而听天下，自古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天子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从属，皆面南而坐。”
夫子说道这里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帝位面朝南，故称帝位。这司南柄，不指方位，而指帝位。”
“啊，好神奇啊。”徽柔笑了起来，“此物如果进献给父皇，他肯定会开心，说不定能让怀吉哥哥回来。”
夫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平淡地说道；“此物只指帝君，当今皇帝昏庸无道，若有一天，他发现手里的司南不再指向他，而是指向其他臣子，那将如何？”
夫子这番话每个字都说的极清晰，确保徽柔可以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如果当真如此，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徽柔心里一惊，停止拨动了木勺，司南慢悠悠地停下，指向了西北方向。冷汗潺潺而下，浸湿了枕头。
她从梦中惊醒，呆呆地看着自己闺房的布置，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白天夫子确实给了她一只指南针玩耍，但是并没有说这样一番话。
这是，自己的一个梦？什么司南，夫子，怀吉哥哥，还有父皇。
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些？
徽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圆而明亮的眼睛在屋里环顾了一圈，就如睡前一般，冷冷清清。
怀吉哥哥走后，父皇对自己态度越发不好，连贴身丫鬟都少了不少。
小黄还在自己床边，这是徽柔新养的一只雀鸟，看主人醒了，小雀鸟先用嘴梳理了一下羽毛，自觉无可挑剔了，再扑棱着翅膀飞起，落到自家主人的左肩上站好，主动蹭脸求抚摸。
徽柔抬手给它顺了几下毛，顺滑柔软的羽毛在指尖划过，略略抚平了徽柔的心，刚才那个梦，莫名的让人压抑与害怕。
“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徽柔低语道，小黄歪着头一副呆萌样，看见主人不像平常那般活泼好动，有些不太理解。
“西北，西北。”徽柔念叨着，怀吉哥哥发配的锦官城，就是西北方！
徽柔的胸中一片冰凉，这是指？那么父皇呢？
这个想法刚刚复现在脑海，徽柔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猛然间甚至连眼前的景象也看不清了。
虽然这只是个梦，毫无依据，但是徽柔却对那个夫子的话毫无怀疑。
这个梦究竟暗示了什么？
阿狸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公主，您醒了。咦，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急忙取过一块儿帕子，给徽柔擦拭脸上的汗水，然后在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是又病了吗？”
徽柔自从受了那次惊吓，胆子比以前小了许多，动不动就会生病。
从前圆润的脸，已经瘦的只剩一双大眼睛了。
太后和惠嫔心疼不已，想尽一切办法逗她开心，都没有什么效果。
徽柔出不了门，每天待在瑶华殿，也唯有阿狸这一个玩伴。
幸亏阿狸性子活泼，嘴甜又能说，常常给徽柔逗趣解闷，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我要去找皇祖母，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梦太让徽柔不安了，如果不能给出一个答案，她恐怕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惠嫔哪里放心徽柔一个人出去，却又拗不过女儿，只能也陪着她一起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正在佛堂里念经，听徽柔诉说了自己的梦境，也十分惊讶。
怀吉的命相竟然主南？
虽说只是个梦，但也叫人觉得诡异不安。
她对徽柔和惠嫔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千万要守口如瓶。皇帝本来已经很忌惮怀吉，正愁找不到机会发落他，若被他听到这种话，而其必死无疑。”
等徽柔和阿狸在偏厅里玩耍时，太后皱眉说：“难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吗？”
惠嫔也叹气：“这两个孩子莫非命途多舛？唉，真是愁死人了。也不知道怀吉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太后问道：“我听说月氏皇子即日就要离京，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惠嫔点头：“我也听说了。那个无耻之徒，快些滚吧，听到他的名字就恶心！草原蛮夷就是寡廉鲜耻，不通伦理！”
“走了就好，徽柔就可以出门透透气去了，这些日子可把她憋坏了。”
太后依旧愁眉不展，心中不住思量那个梦境的含义。
阿里正在陪同徽柔剪纸人。
徽柔剪出一个少年郎的模样，扬了扬手笑着问：“像不像怀吉哥哥？”
阿里接在手里看了看，赞道：“嗯，特别像，公主下剪如神，这幅剪纸神情具备，看着他就好像公主的怀吉哥哥就在眼前。”
徽柔托腮：“也不知道怀吉哥哥在那边怎么样了？黑了还是瘦了？我听说那里天气恶劣，怀吉哥哥受得了吗？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呀？”
阿狸忍不住笑了：“公主的问题可真多，奴婢没有办法回答。不然咱们问问太后娘娘去？或者问问丽嫔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