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婚
川霖2020-06-06 21:244,402

  第十章(上):大婚

  不出一日,梁帝因大婚颁旨与民同乐,并大赦天下。一时间,街头巷尾彩灯招展,议论赞叹声鼎沸,正道是:火树银花夜,合兴不归眠。

  且说小钊在梁城一个名曰“熙攘楼”的旅店暂住了几日,每日只以游街赏景为乐,甚是无趣。这日他正在楼下喝酒,忽听人人皆在议论帝后即将大婚之事,他竟一时没忍住,冲那酒客摔桌子嚷去:“你们懂什么!公主喜欢的是我!你们的皇帝根本配不上她!”

  店家和酒客只当他在耍酒疯,遂忙拉住他,让他不要胡说。

  “我没醉!我们北芜人喝酒,都是用坛的,就区区这么几碗酒,你竟敢说我醉了!”小钊红了眼圈,又喊道:“我说了,二公主只喜欢我,不喜欢你们皇帝!她这辈子只能喜欢我!”

  周围人议论纷纷,而那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忽有一个穿宦官服的年轻人眼珠一转,旋即上前拉住小钊的胳膊笑道:“哎呦,真是不好意思,他啊,是给宫里供香料的商贩,这喝醉了就疯地说醉话,你个小小货物郎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公主啊,你可别胡说,快随我上楼来,莫再让大家看笑话了。”

  说着,年轻人问了他住的房间,同小二一起,将小钊扶到楼上休息。

  “公主,我一定能保护你的!你别嫁给他公主!”小钊口中仍然含混不清。

  “小钊将军,快擦把脸醒醒酒!”年轻人用冷水浸了帕子,递给他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钊睁了眼,半醉半醒的看着他问。

  年轻人微笑道:“奴才叫小毛子,是宫里负责出来采购食材的,本是来这店里讨碗酒喝,却不想就巧遇了将军。至于奴才为什么知道将军的名讳,这……不瞒将军,奴才本在宣仁殿当差,前些日子公主和将军路过宣仁殿时,奴才有幸和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噢?”小钊冷笑道:“倒是一桩奇事。”

  小毛子坐近了些,感叹说“谁说不是呢,这合该是奴才和将军有缘。对了,不知将军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若公主真的喜欢您,那您和公主也太可惜了些。奴才打心眼里觉得,公主和您更相配呢!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金童玉女,一双璧人!”

  “你这厮倒会讲话。”

  小毛子笑笑,因叹气道:“不瞒将军,奴才初见将军时,就觉得将军威武堂堂,不同凡人,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将军太年轻,将来怕是再想见公主一面都难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钊猛然坐起,拉住他追问不迭。

  “将军想想,您这将军的封号不过是汗王为了和亲所赠,而二公主出身高贵,就算是在北芜招婿,将军也未必能入汗王的眼,更不用说公主即将是咱们大梁的皇后了。除非,除非……”

  “除非怎样?你快说啊!”

  “除非将军能够建功立业,权倾朝野!”话音刚落,小钊便吓了一跳,小毛子见状,又劝道:“待那时,将军想怎样就由不得别人了,莫说一个公主,就算是十个八个公主,也都不是难事。”

  小钊痴愣在原处,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

  “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呢。这几日未时奴才都会来熙攘楼买酒,若有缘分,将军和奴才还有的是机会再见。”小毛子说毕,冲他一笑,随后打开门离去。

  而此时宫里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大婚。莫悁只觉得自己像个没日没夜被牵控的木偶,既要去了解大婚流程,又要去学婚后礼数,还有无数的前朝内眷名单要记。她几次都想倒在床上再不理俗物,却每每都被崔嬷嬷叫起,重新练习。莫悁叫苦不迭,只想着赶紧把仪式走完,自己好能睡个饱觉。

  尽管忙碌,莫悁却仍未忘记小路子的异常。她私下让夭朵好生留意,另派北芜来的心腹阿岱悄悄去了小路子老家隋城。

  而宣仁殿内,梁帝这几日除了忙于政务和给太后请安外,未见任何嫔妃,甚至连新做好的礼服,也没有半分心思试穿。整个宣仁殿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窖,只见冰块不停落入,却未见半分热气冒出。

  大婚前夜,两人在各自殿内对月而叹,皆一夜未眠。

  次日巳时刚过,就有戴花的太监将礼舆、龙亭停至望欣殿前,朝北方放置。

  莫悁早已梳洗完毕。礼官执鞭三响,在鼓乐声中,莫悁到香案前身拜四次,紧接着身着凤冠霞帔款款而出,在跪受金册、金宝后,又回殿内等候吉时。

  吉时一到,莫悁即刻升舆启驾。红毡铺路,御道两旁已是鼓瑟齐鸣,宫女太监皆抚掌而迎,她跟随百余迎亲的人马,穿瑞门,入花园,终至临安宫前停下。

  后有穿朝服的礼部官员将崔嬷嬷手中的金册、金宝收起,命人摆放至皇后寝宫正阳宫内。接着莫悁乘坐礼舆,由几位诰命夫人相随,至临安宫内去行大礼。

  临安宫内,梁帝终于现身。他身着衮冕服,同莫悁一起先拜谒了先祖,后共同回到正阳宫内。

  寝宫内,莫悁又蒙着盖头同梁帝喝了合卺酒,谁知那喜秤才被礼官递给梁帝,旋即便又被梁帝放回至案中,他起身说道:“朕还有前朝的折子没处理完,晚些再来同你说话。”

  说毕,梁帝便抬脚离开了正阳宫。莫悁一把将自己的红盖头扯下,看着他的身影喃喃念道:“你去罢,我早知是如此光景了。”

  周围人皆是诧异惊愕,但却无人敢多言,只有夭朵愤愤不平的嚷了两句,莫悁拉过她的手笑道:“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你较个什么劲儿呢。快去给我端些吃的来,你不知我眼下有多饿多累!”

  夭朵这才转身出去,给她找了五六块喜饼来。莫悁边吃边笑,笑完又落泪,惹得崔嬷嬷不住心疼。

  “这凤冠重得紧,要不奴婢先帮公主,不,娘娘摘下来,等陛下来了再戴上?”崔嬷嬷蹙眉问道。

  “不必再戴了。嬷嬷即刻就帮我更衣卸妆罢,陛下多半是不会来了。”

  “娘娘说笑了,”崔嬷嬷又道:“新婚之夜,不来新娘子这里,成何体统?娘娘放心,陛下不敢不来的。”

  “那你也帮我卸了罢,他若来了,我自有解释。”

  “是。”

  第十章(下):冷烛

  莫悁坐在铜镜前,透过镜子去看这屋内景象,周围红烛摇曳,喜联相映,那张紫檀木拔步床前挂着龙凤呈祥幔,里面铺了明黄百子被,进门处的案桌上安放着翡翠如意柄。而莫悁擦干眼泪,对着这一切冷笑,待洗漱完毕后,便不顾众人反对躲到被子里,转身闭眼睡去。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夭朵忙坐到床褥旁,轻拍着她的肩问。

  “夭朵,我太累了,你就让我任性这一个晚上好不好?明儿太阳升起后,我本该怎么做就会怎么做的。”

  “娘娘,”夭朵眼圈泛红,忍住泪水对她道:“奴婢知道,娘娘累了,快睡罢。”

  谁想到了子时二刻,梁帝竟真又过来了。听闻皇后已睡后,梁帝没让宫人吵醒她,而是和衣往她身边躺下。莫悁虽睡了多时,却一直未入梦,梁帝进来的声音,她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莫悁只顾装睡,没同他说半个字,且她明显能察觉到,梁帝也并未睡着。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背靠着背躺了近一个时辰,本以为洞房花烛夜就会这么熬到天明,谁想采喜忽从门外掌灯而入,在床幔后轻唤梁帝道:“陛下,不好了,蓉贵妃派人来说,大皇子忽然起了热,浑身烧的滚烫!”

  “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许是着了风寒。”梁帝听后猛然起身,穿了靴便往殿外走,临出门时他忽有些犹豫,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龙凤呈祥床幔。

  “陛下还去兰台吗?”

  梁帝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回道:“去。你在前面掌灯罢。”

  “喳!”

  待采喜的灯火渐微,莫悁方起身更衣。夭朵和崔嬷嬷闻声,早已跑进来安慰。

  “奴婢就不信,大皇子偏在这个生病,别又是蓉贵妃扯得慌,来故意拉走陛下的!”

  “陛下若不想去,天塌地裂都不会去。他若想去,哪怕只是掉了个芝麻,也都会找理由过去的。”莫悁并膝坐在床上,看着那窗外的月光感叹道。

  崔嬷嬷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莫悁看着她道:“嬷嬷这几日甚是辛苦,就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你和夭朵且去睡罢。”

  崔嬷嬷应了一声,轻步离去。莫悁又问夭朵道:“你这丫头,怎么还不走?”

  “奴婢正好也睡不着呢,那索性就在这里陪着公主罢!”

  看着夭朵一张苦笑的脸,莫悁再没撑住,一下子靠在夭朵肩头低声呜咽:“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夭朵,我真的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不要这皇后尊荣,更不愿背负什么家国责任,我只想在草原上嫁个心爱的男人,生一堆娃娃,教他们骑马射猎,追貂赶鹰;我只想同你们在一起,好好孝顺母后,每日都能看到晨曦落日,每年都能闻到蓝桑花香……”

  “好公主,”夭朵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你的苦夭朵都知道,不管怎样,夭朵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崔嬷嬷也并没有去睡,她从厨房端了碗小米粥,准备喂莫悁吃下,谁知刚进内殿便听到这么一番啜泣肺腑之声。崔嬷嬷叹气摇头,不忍再打扰莫悁,遂转身回到自己房中,一夜无话。

  次日鸡啼时分,莫悁便早起梳妆,正准备用完早膳去朝见太后。她方走出屋子,便看到地上跪了近三十个宫女内侍,他们拜了三拜,齐声声的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莫悁惊讶于这阵势,忙让他们起身,并让崔嬷嬷给他们赏钱。

  紧接着又有宫人鱼贯而入,将十三味精致菜肴整齐摆放至桌上,莫悁看后直喊奢侈,吩咐崔嬷嬷下次将早膳减至一半份量。她胃口并不好,不过吃了几口炸三角、小窝头,兼入了几口当归生姜牛肉粥,便停了碗筷。

  太后正在慈安宫的佛堂里念经,莫悁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她。

  “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长乐无极!”莫悁朝太后行大礼问安,口中颂福。

  “起来罢。怎么,等得着急了?”

  莫悁忙解释道:“没有的事,儿臣唐突前来,哪敢惊扰母后礼佛。儿臣等得再久,都是应当的。”

  “嗯,你很懂事。”太后虽是夸赞,脸上却仍和往常一样,并无半分笑意。

  宫人给太后上了茶,太后品了一口,缓缓问道“哀家听闻,昨儿晚上大婚之夜,皇帝丢下你去了别宫?”

  乍听到这话,莫悁难免心中不平,“不,不是,是大皇子生病了。”

  “大皇子不过是贪玩着了凉,略有些低烧罢了,有些人惯会借题发挥,大惊小怪。皇后娘娘,你这个样子下去,是镇不住后宫的。”太后喝了口茶,缓缓对她说。

  “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嗯,记着,你是皇后,理应母仪天下,不要怕,该怎么做就去怎么做。你若赏罚严明,恭谨守礼,就算永不得陛下喜爱,他也难挑出错来废罚你。记着,别学你母亲。”

  “太后知道我母后在北芜的境况?”莫悁大吃一惊。

  “哀家也是略有耳闻。”太后放下茶碗,眼神微微有些飘忽,“玉心,你且去把东西拿来。”

  旁边的嬷嬷应了一声,遂从窗台上取出一盆绿色似手掌的植物,递到崔嬷嬷手上。

  “这叶子生得可真茂盛!”莫悁笑道。

  “这是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所有花木里,属它最为顽强。卷柏随风移动,见水而荣,即便干涸而死,也能抓住机会,遇水再生。哀家今日把它给你,权当是送你的新婚见礼,你且拿回去好好养着。你若聪明,就该明白哀家的意思。”

  “多谢太后,儿臣定会谨记在心。”莫悁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忙让崔嬷嬷好生收着,自己又同太后说了几句闲话,方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玉嬷嬷长叹道:“太后可真是把皇后娘娘当成亲女儿在疼啊,一辈子的血泪可都在方才那几句话中了。”

  “那是夏献的女儿,哀家哪能够坐视不管。”太后闭了眼道。

  (本章完)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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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宫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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