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国夫人心满意足走后，梁帝喊来莫悁问道，“你都听到了？”
“陛下因这事同姨母啰嗦了近一个时辰，臣妾就算捂住双耳，也要被迫听进去几句。”莫悁坐在他旁边笑说。
“那悁儿说说，你怎么看？”
“那是陛下的亲姨母，是陛下母舅家所剩的唯一亲人，臣妾怎好妄加议论。”
“无妨，朕就想听听你的见解。”
莫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迂回笑道：“这许成蝶的名讳臣妾也曾有所耳闻。他原本是十三园的戏子，扮相极为风流俊俏，是百年也难遇的人物儿。臣妾本以为他会在戏路上不断进取，竟不想他遇到姨母这个贵人后，就抛掷旧业于不顾了。倒是怪可惜的！”
“当真有此事？！”梁帝大惊。
“虽说臣妾是从宫人那里偶然得之的，可多半也错不了。臣妾也知道，先帝犹爱听戏，杜如沛的父亲杜傲山，就是因为戏唱得好才被先帝破格提拔的。虽不能一竿子打死，怪罪戏子误国，可前朝的事仍历历在目，陛下还是当心些好。”
梁帝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你放心，朕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
听到他这么一讲，莫悁便知，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两三分。
许成蝶进入国子监后，不出意外地引发了多人不满。即便有些人因畏惧蕊国夫人的权势，面上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依然没少嚼他舌根。
而许成蝶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流言。除此之外，对于陈太龄分配的差事，他也极其敷衍。
半个月之后，就连一直对梁帝忠心耿耿的陈太龄，也忍不住抱怨梁帝塞了一块烫手山芋到他怀中。
由于时日尚短，这些事暂时还未传到梁帝耳中。谁想这日晚间，蔡智突然风尘仆仆地回到皇宫。
“怎么样了？！”梁帝和莫悁忙问。
“陛下、娘娘，奴才无能！奴才赶到大贵的延高老家时，才知道他在两年前便已经死了！”
“又死了？！”梁帝惊得目瞪口呆，莫悁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结局，只在旁冷笑。
“是。乡里人说，大贵刚回来时，便脸色发黑，似乎是得了重病，可他对此一直守口如瓶，绝不肯透露自己的病因。苦苦熬了一年多，还是撑不住去了。只留下一个老娘整日哭天喊地的无人照料。”
“也就是说，这线索又要断了？”梁帝愁道。
“倒也不是。奴才想着不能白跑一趟，于是打听出大贵的坟，请了几个帮手来开馆验了尸。奇怪的是，大贵死去两年，尸体依旧如生，并无太多腐烂之兆。奴才想着，水银有防腐之效，或许大贵是中了水银之毒才死的！”（见章尾说）
“那他死之前，可曾对旁人提起过什么？”莫悁终于开口问道。
“说来也是巧合。奴才见他老娘可怜，便给了她七八两碎银子养老，又给她挑水煮了三四顿饭，之后他老娘便把奴才当成亲儿子一般，死活拉住奴才要说她儿子生前的事。奴才这才知道，大贵在死前，曾经多次痛苦说悔不当初，后悔当年为了那些钱铤而走险。”
蔡智又顿顿道：“他老娘年纪大，有些事也听不甚明白。只说大贵当年想要赚钱赡养她，又得罪了地头蛇，在当地混不下去，于是被迫进宫。后来突然有一日，大贵托人来信说，自己被一个主子赏识，得了一笔丰厚的赏赐，马上就能出宫回家，和老娘团聚了。谁想等他回来时，人已经病倒了。”
“她可有说，大贵是受了哪位主子赏识？！”
“老太太也不清楚。说是一个天大的官儿，比戏剧里披红袍的状元郎还要威风！奴才想着，这或许指的又是杜家。”
“必错不了！”梁帝忽然间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敢暗害朕的皇后，朕让他全家去陪葬！”
“奴才斗胆呈上一言，如今情势，不宜打草惊蛇，倒不如说娘娘寝殿中闹了鬼，明面上找个法师来驱鬼，暗中关紧门窗，在椒泥墙上糊上一层厚厚的硫粉（水银和硫磺可以生成稳定的硫化汞）来降低毒性。等陛下一举铲除杜家后，再找他们算账！”
梁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听取了建议。
莫悁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事到如今，她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心中只是担心煦阳和周围宫人的身体。
卢太医一一检查后，发现宫人和煦阳并无什么大碍，但他言语中却毫无宽慰之色：
“陛下、娘娘，这话微臣也不知当不当讲。那水银虽说量微，但经年累积，对身体也会有极大损伤。娘娘的性命暂且无虞，然而凤体虚弱，恐怕之后都将无法受孕了。”
梁帝瞪大眼睛看着他，又回头望着莫悁。莫悁低下头去，也不知是喜是忧。
卢太医走后，梁帝不禁抱住她安慰：“没事儿，咱们已经育有两个孩儿了，朕此生已经知足。”
莫悁不禁红了眼圈：“臣妾不能耽误陛下繁衍子嗣，等过些日子，臣妾定会为陛下挑选合适的美人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你这是要把朕硬生生推往别人女人怀中吗？你可曾问过朕自己愿不愿意？”梁帝真生气了。
“臣妾无心冒犯，只是担心陛下会遭天下人议论……”
“那就让他们议论去！朕此生只想同悁儿在一起！”梁帝贴着她道，“莫说朕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就算没有，朕也可以让侄子承嗣。朕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更不想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莫悁就早已被感动得涕泪涟涟，她紧紧贴住梁帝的脸，俯下身去沉醉在这她从未奢求过的爱情之中。是啊，上苍总是公平的，前半生她受了太多苦难，本以为岁月将一直灰暗下去，谁想到这个男人打着火把进入自己的生命，在岁月的长河旁，点亮了一束又一束火光。
而她在正划着一艘木舟，行驶在那寂静辽阔的河面上，星辉洒落了自己满头满身，荧荧点点，同旁边的火光相映，照得她的脸色，如桃花般温柔。
浓情蜜意之后，莫悁躺在他的臂弯中，正回味着方才的话。谁知想着想着，她却忽回过神来，抬头问梁帝说：“陛下方才怎么说，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恒儿、萱儿和哈查，共计三人，这万一青萍怀的也是皇子……”
梁帝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笑道：“是朕记错了，你别当真。”
“这种事怎么能记错呢？必是陛下最近太累了，致使神思池荡。”
“对，你说的对，就是这样！”梁帝连忙迎合。
莫悁虽觉得他反应奇怪，却也并没有多问。而是又和他商量起了杜家的事。
到了傍晚，莫悁正满屋子追着煦阳哄她喝鱼汤，忽见长安进来，眉头紧锁道：“陛下，醉溪台的人来报说，田美人的羊水破了，即将临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