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凌云殿鸣旗奏乐,红飞翠舞,一万将士和所有朝臣分列两侧,肃立站在台阶下,注视着梁帝亲自授予韩凌霄“镇国大将军”头衔。距离朝廷上一次颁发此殊荣,已过近百年,人人都想目睹这旷世奇观。尽管加派了三倍侍卫维持秩序,可是仍旧没能阻挡住百姓们的围观热情。韩凌霄一路回到新府邸时,遍地都是喝彩叫好声,他不停地向人群挥手致意,向世人证明着他天生就是站在云端顶上的强者。
和百姓们的欢欣鼓舞所不同,梁帝赐韩凌霄头衔不过是为了拉拢人心。他此刻反而有些担心韩凌霄会不自量力,功高盖主,于是从凌云殿回来后,便没有半分笑意。
“爹爹,今天外头有风呢!爹爹带我去放风筝罢!”煦阳从龙椅底下钻上来,天真渴望地看着他,梁帝的心顿时被女儿的笑容融化,抱起她亲了一口:“好,这就走!”
慈安宫院外场地宽阔,少有高树。梁帝将手中的绿燕纸鸢抛到空中,一点点释放着手中的丝线。煦阳追着那支绿色的大燕,满地乱跑,笑得如同和风吹过的铃铛,盛满无尽的快乐喜悦。
莫悁站在远处,目睹着这奔跑的父女俩,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幻觉。她觉得两国逐渐交恶的事从未发生过,眼前的这一切美景才是真实的、可信的。她的丈夫,她的女儿,甚至是她自己,都会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奔跑下去。
手中的线松完,大燕飞进云端,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小点。煦阳正拍手叫好间,忽间长安来到梁帝身侧,低声回道:“启禀陛下,北芜国来了使臣,请求拜见大梁国皇帝。”
梁帝肩膀一动,手中的线忽然一松,那风筝顷刻间被东风裹挟住,飘飘转转,没了踪影。
“爹爹,我们的风筝跑了!”煦阳冲着那片天空大喊。
梁帝蹲下身,苦笑地看着女儿:“都是爹爹大意了。等过几日,爹爹再来陪你放一只更高的燕子,行吗?”
煦阳也听到了长安的话,知道爹爹必是又有事情忙了,她也不哭不闹,回头跑到莫悁身旁笑道:“爹爹去忙罢,我让母后陪我放风筝就好。”
梁帝笑着望着女儿,又走上前握住莫悁的肩道:“不会有事的,悁儿不必担心。”
莫悁隐隐觉得父王此刻派使臣来,必没有好事,她不想让梁帝心忧,便微微点头,含笑目送他离开。
北芜王派来的使者叫阿卓,和莫悁一样,瞳仁泛着微微紫色。梁帝本因为这双眼睛对他这个妻子故乡人的身份感到亲切,谁想他刚一开口,梁帝便不得不立刻摆正了自己他国君主的身份。
“大梁陛下,我们汗王说,您年近中年,膝下已有两子,请您从中挑选一个出来,册立为储君!”
梁帝心中“咯噔”一声,立即意识到来者不善。他不想在此刻将两国关系闹僵,于是强颜欢笑道:“多谢汗王好意。然而朕春秋正盛,两个孩子还小,朕还不想这么早就开始考虑后继之事。连你们汗王自己,不是也没有选定储君吗?”
“汗王不用挑选。在我们北芜,年纪最长且血统最纯正者,就是公认的下一任汗王,这是命中注定的事,长生天也更改不得。”
梁帝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二王子?”
平时和莫悁闲聊中,梁帝也多多少少了解过这个“二哥”。二王子其人和北芜王一样,野心勃勃,但比起他的父亲来,要更加凶狠残暴。他平日里稍不顺意便会处死奴仆,如同杀掉一只牲口那样简单;就连对待其他兄弟姐妹,也丝毫不会手软。莫悁年少时,没少受到他的欺负。因为这事,梁帝对这个“二舅哥”,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梁帝脑海中正在想象着这个“二舅哥”的样子,又听阿卓在下面大声说道:“不错,正是格克鲁王子。大梁陛下,我们汗王知道,中原的风俗同北芜不同。中原人看重嫡子,尤其是嫡长子。倘若没有嫡子,那么位份最高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便是最尊贵的。”
这话明明白白地在指向莫娇的儿子哈查。梁帝明显开始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回了一句:“这是朕的家事,不劳汗王费心。”
“大梁陛下同寻常百姓不同。大梁皇宫的一举一动,都会激起千层风浪,影响着整个国家的走向。因而和陛下有关的所有事情,都算得上是天下之事。”阿卓巧舌如簧,若不是他来自敌国,梁帝没准会对他的口头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事再议罢,你往来辛苦,不妨先在驿馆休息几日,看看我大梁的风土人情。”梁帝勉强笑道。
“我们汗王说,在下离去之时,务必要得到陛下的一句准话。否则,他定会再次差人来问。到时候来的是什么人,在下可就不好说了。”
“你在威胁朕?!”梁帝倏尔大怒。
“不敢不敢,在下只不过是给陛下提个醒儿。陛下只有二子,将来太子只能从他们之中挑选,早日想好,对大梁和北芜,均有百利而无一害。”
阿卓说完,告辞退下。
梁帝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看在莫悁的面子上,他真想立刻将人将阿卓捆来,丢上马车,即刻将他扔回北芜。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冲长安发了一大通脾气。
他把自己关在宣仁殿内,拒绝见任何人,却未曾想,过了一会儿,莫悁竟推开门自己走了进来。
“阿卓逼陛下立太子了?”莫悁沉着脸走到他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轻柔地盖在他胸膛。
“悁儿怎么知道?”
“还说呢。陛下那么大声吼长安,外头的宫人听得一清二楚,未出一刻钟满宫便传遍了。”
梁帝凝视着妻子,遂伸手将她搂到自己身边,叹道:“莫说哈查不是朕的儿子,即便他是,朕也不想立他。”
“那陛下就去对阿卓说清楚,告诉他,这个三皇子是假的。”
“可是如此一来,你父王一定不会死心,怕是又要送个女儿给朕了。朕不想再受这样的屈辱,除了悁儿之外,朕不想再见任何一个女人。你让朕再好好想想罢。”
“嗯。陛下若是累了,就趴在臣妾怀中睡一会儿,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莫悁将他的头贴在自己怀中,既感到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