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不许莫悁出宫后,所有的后宫杂事均移交给了淑贵妃处理,莫悁手中有了大把的空闲时光。她每日待在房中,读书,插画,点茶,过着表面静谧如画、内心波澜起伏的日子。
这日早上,崔嬷嬷将分好的银丝绣线端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方才隔着墙头,奴婢和鸠庆说了一会子话。”
“鸠庆从林场回来了?”莫悁放下手中给梁帝绣的秋靴,急忙抬头询问。
崔嬷嬷点点头:“是。鸠庆说,当初五皇子是在离深林还有三里左右时,被一只野鹿所吸引,才奋不顾身追入林中的。他沿着当年五皇子骑马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却发觉所有的鹿基本都在深林中出没,不太可能跑出那么远的路去吸引猎手。”
“那鸠庆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故意把那只鹿放出来,诱使五皇子入了深林?”莫悁忽然大惊。
“有这种可能。只是如今查无铁证。鸠庆说,自从十多年前五皇子出事后,先帝便下令,把在林场当差的人换了大半,如今什么话也问不出来。而当年的那些人早已散落天涯,若是挨家挨户去寻访,怕是五十年也未必够用。”
“崔嬷嬷,倘或真有人在幕后指使此事,当年助纣为虐的人,会不会已经被灭了口?”这几年在梁宫内,莫悁见证了太多惨状,她不得不多想一层。
“娘娘的意思是,去查查当年有没有人突然消失?”
“是。只要是在林场当过差的人,无论职位高低,必和其他人有所联系。让鸠庆先从留在京城的旧人问起,问得多了,或许就能显现出些许眉目。”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告诉他。”
当莫悁还在为陈年旧事伤透脑筋时,梁帝则为了眼下的战事又消瘦了整整一圈。
“雷海已经带四千骑兵抵达夷田,但是他回信说,小钊占据了天时地利优势,熟悉地形,早已经依仗自然风貌设下重重陷阱;且北芜盛产良马,军中以骑兵居多,打起仗来,骁勇无比。除此之外,北芜士兵多以风干的牛肉为食,随身方便携带,或直接吃,或煮汤,很快便能补充完体力;而反观我方,夷田的军粮已近耗尽,将士们只能摘取树叶野菜充饥,饥肠辘辘。补给的粮草最快也要十日之后才能达到战场。他说怕士兵还未来得及奔赴前线,就已经被饿死了。”
梁帝用一种虚弱的、无气的、绝望的语气讲出这些话,堂下众臣听后,一言不发。
“雷海还说,他到达夷田后,带兵同对方试着交了一回手,后来发现抵挡不过,便匆匆带兵撤退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倘或坚持打下去,胜算极低。他写信来问朕,下一步是继续厮杀,还是就地求和?”
“自然是打下去!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士兵,都要拼尽最后一滴血,展现出我大梁风骨!”兵部左侍郎张宛大声回道。
周之护摇摇头说:“微臣倒是觉得,眼下之策,需求和为上。如今韩凌霄将军已经带走了朝中一半兵马前去南方应战,我方本就兵力不足,眼下当以保存实力为重,若是只为了逞这一时之快,真让雷海手中的三万大军和防边的两万人马都死绝了,那对我大梁来说,必是灭顶之灾。如今求和,或许还能保住大半国土;倘或被杀的不剩一兵一卒,那离灭国亡种,也就不远了!”
周之护不喜欢冲动行事,做事向来考虑周全,然而此话一出,却引来众多朝臣反讽。
“周大人如此怕死,同高俅、秦桧之流有何两样?!”
“本官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以咱们如今的国力,实在是打不起啊!此举只是缓兵之计,先保住元气,等到国力强盛后,再去一雪前耻,又有何不妥?!”
“陛下,您不要听周大人瞎说!让他做他的缩头王八去罢,臣愿意领兵奔赴前线!”
朝臣争执不休,梁帝已经心烦意乱,他大喝一声:“够了!”众人这才在互相不满间安静下来。
“朕会给雷海下令,让他想法子先同小钊周旋,暂且按兵不动,待到十日后粮草抵达了夷田,再打一场硬仗试试看。倘或还是不行,就再议罢。”梁帝只觉得自己浑身虚弱乏力,他勉强扶着扶手走下台阶,捂住头返回东暖阁休息。
本想睡个觉补充些体力,梁帝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勉强躺了半个时辰后,便吩咐长安为他更衣。
“怎么今日倒没听见煦阳的声音?”梁帝抬头环顾一圈,疑惑问道。
长安面有难色:“回陛下,小公主如今还留在太后宫中。”
“把她喊回来罢,朕带她回正阳宫用晚膳,别总一天到晚在外头玩。”
“这,”长安迟疑一阵,低声说道,“陛下,小公主如今正在哭呢,奴才怕是带不回来她。”
“怎么回事?!”梁帝回头惊问。
“原是今日上午,小公主一时兴起,跑去文华堂看哥哥姐姐们读书。谁想到有几个哥儿看见她来后,便对她辱骂讥讽,说小公主身上流着敌人的血。倘或大梁赢了,她就是战败国的外孙,一辈子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倘或是大梁输了,她便是仇敌的后代,他们宁愿死都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玩。小公主当时就委屈得大哭,太后听说后,立刻命人将她抱了回去,又狠狠斥责了那几个哥儿,可是仍旧没有哄好她。”
“这几个混账东西!”梁帝披上衣服,急忙朝慈安宫奔去。
煦阳果真如长安所言,小脸已经哭得又红又肿,还是止不住往外一直冒眼泪。
“爹爹,煦阳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不和我玩啊?”煦阳扑到梁帝怀中,又哇哇大哭。
“好乖乖不哭,不是乖乖的错,都是那几个哥哥不好!”梁帝心如刀绞,抱起女儿不断安慰,一炷香的功夫后,煦阳也哭累了,总算在他的怀抱中昏昏睡去。
“哀家问过他们几个了,他们承认,是恒儿在背后使的鬼。”虽然太后语气尽量和缓,但仍旧能听出她余气未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