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西木2020-06-05 18:142,464

  第一章 回家

  一辆绿皮列车安静地停在空荡荡的小站里。小站叫秦家坳站。

  秦家坳,南溪县最偏远的乡镇。在南溪人眼里,秦家坳是个另类,不仅方言与南溪大部分乡镇有很大区别,而且南溪人都是吃南溪河水长大的,唯独这里喝的是秦滩河的水。秦家坳地处三省交界,是个避难躲藏的好地方。四面环山,秦滩河从腹中划过,河水向东南一拐弯就流到省外去了。

  在秦家坳一些老人的嘴里,秦家坳是当年天地会的总舵。南溪县现任主管教育的副县长秦淮人非常赞同这种看法。从小生活在秦家坳的秦淮人,对自己的家乡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感情,他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这里除了地形隐蔽、有着很多明清时代的古建筑屋群之外,最主要的是天地会在周围的数省份都曾经闹腾得很厉害,唯独本省一丁点动静没有,由此可以推断这里可能是隐藏着一个神秘的组织或机构,对外发号施令。

  秦家坳境内有几家国营林场和成片的原始森林,所以当年修建铁路时在这里设了一个货运小站。那时每天都有成列的火车往外拉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后来树木不让砍伐,小站便失去了原来的喧嚣,只有偶尔停靠的慢车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虽然秦家坳火车站是南溪县境内唯一的火车站,然而南溪城里的人几乎都不会在这里下车的,因为从秦家坳到县城的路又窄又烂,都在山中盘旋很是颠簸。南溪人出行坐火车从来都是舍近求远去三川市坐,去市里车又多路又宽,关键是停靠的列车也多。

  车厢里的空气湿热浑浊,车厢里坐满了客人,南溪人秦众森秦从林兄弟都在这趟车上。秦众森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秦从林则烦躁在过道上走来走去,手上抓着一本破旧的杂志不停地扇着。这是一对双胞兄弟,虽说兄弟俩长得很像,都英俊都高大,但还是一眼容易将他们区分得清楚,哥哥秦众森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多了一丝斯文,而弟弟秦从林则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显得格外的潇洒。

  今天是放暑假回家,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列车却意外地卡壳在这里,半天不得动弹。心急的弟弟秦从林跑了几节车厢,最后从列车长哪里得知了确切的信息,前方塌方了。兄弟俩商量了半天,终于在弟弟的鼓捣下,决定就地下车,从秦家坳回家。一是考虑到铁路要修通没那么快,二则可以看看父亲童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太阳快要落山了。雨后的晚霞把青山之上的天空染得绚丽多彩。兄弟俩拖着行李箱走在泥泞的路上,一脚深一脚浅的。

  这个时间,从秦家坳回县城的班车不能指望了。弟弟很快有了主意,建议去找远房的叔叔秦淮河帮忙。秦淮河是秦家坳镇的党委书记,可以派车送他们回去,最不济也可以安排一晚的住宿,第二天再坐班车回县城。哥哥不同意弟弟的建议,秦淮河虽说是父亲秦淮人的同族兄弟,尽管两人同样是秦家坳山沟沟出来的在南溪官场上有点名气的人,但是农民干部身份的秦淮河显然和知识分子的秦淮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弟弟不以为然,秦淮河跟父亲即便不是一路人,但是他们毕竟是一个村庄一个族里的人吧,何况父亲还是副县长,副县长家的公子回不了家,镇书记多少要给点面子出手相助一下吧。最后,哥哥说服不了弟弟,只好陪同他去镇政府碰碰运气。

  镇政府倒是好找得很,本来就不大的乡镇,镇政府那栋崭新的六层白色楼房就像一座小白宫,在破旧的街上显得鹤立鸡群。

  然而在镇政府大门口,兄弟俩大吃了一惊。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公元一九八九年的七月,那个时候小汽车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普及风行,然而他们却看见小小的镇政府院子里居然停满了轿车吉普车。大概全县的小车今天都云集到这个偏僻的小镇来了,更让人称奇的是里面还夹杂了一部醒目的警车。

  镇上这是要出大事,还是已经出了大事?正当兄弟俩迷惑诧异的时候,一辆红色的桑塔纳汽车里下来一个人,对着走在前面的秦从林说:“这不是小秦吗,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从林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觉得脸熟,但是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

  看见他迟疑,那人赶紧介绍说:“我是政府开车的李司机。”

  他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是父亲单位的司机。他把前方塌方他们被迫下车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随后问道:“李师傅,你们怎么会在这?”

  很快,从李师傅嘴里,兄弟俩了解到了他们的父亲秦淮人此时此刻居然也在秦家坳,正在镇政府一楼的那间紧闭着门的大会议室里调查秦家坳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

  两天前,秦家坳中心小学破旧的校舍经不起连续半个月的大雨的冲刷,倒塌了……

  李师傅刚张开嘴,兄弟俩才听了个头,会议室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父亲秦淮人面色凝重走了出来,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个个表情严肃。

  秦淮人跟两个儿子差不多身高,人到中年,难免有点大腹便便,吸了大半天的二手烟,他头重脚轻,昏昏欲睡。走到汽车旁,忽地看见两个儿子站在跟前,吃了一惊,问道:“你们俩怎么会在这?”

  “前面塌方,我们只好在这下火车,没想到你们也在这。”这对双胞胎兄弟同时在时通常都是弟弟抢在前头说话。

  秦淮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的风油精,拧开绿色的盖子,倒了几滴在手指上,然后缓缓地抹在脑门上,轻轻捶了捶脑门,让自己清醒起来,随后看了看兄弟俩,挥手示意他们上车。

  汽车一辆接一辆开出大院,一个矮胖略有秃顶的中年男子垂头丧气追了上来,拦住桑塔纳对秦淮人说:“四哥,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秦淮人目视前方,他简直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太可恶了,正是他的玩忽职守酿成了大错,给县里蒸蒸日上的教育事业浇了一大盆的冷水,让整个南溪县蒙受耻辱,也让他这个主管副县长脸上无光,可他终是抹不开面子,虽说他们之间交情淡如水一样,但毕竟同村同族同辈分,名字只相差一个字,最后,他还是转过头来语气冷淡地说:“不吃了,回去还得赶紧跟吴书记舒县长汇报呢。”

  秦淮河一脸苦相,沮丧地说:“哥,你可得多给吴书记舒县长美言几句,兄弟这回麻烦大了。”

  还敢言美言,秦淮人哭笑不得,许久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转过头对车外焦虑的中年人有气无力地说:“书记县长那你还是自己去说吧,我这里只有如实汇报,人数都是实实在在的,你让我怎么办?”

  汽车闪着灯加速驶离了村庄,驶上了颠簸的山路。

  夜幕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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