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还在幸灾乐祸，“这就是你说的多虑了？”
林呦呦：“……闭上你的乌鸦嘴！”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林呦呦转头一看，就见肖祎的助理走过来，对她说道，“数据统计出来了没有？肖总等着要呢。”
“马上马上。”林呦呦连忙转过头，重新开始核对那几排数字。
好不容易核对完，她急急忙忙地要拿去给肖祎，然而又想起鹿鸣教她的，经手的东西一定要再三检查，于是又停下来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拿着东西，送给肖祎了。
鹿鸣在办公桌上看着她的动作，闲闲地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自己的话林呦呦多少还是听进去了。
他不由得升起一股自得来。能把林呦呦这种资质的人教会，也算是顽石点头了，他可真是个能人。这要放在古代，他还不得是个太师之类的啊。
鹿鸣忍不住开始畅想自己穿越到古代的生活，那不用说，肯定是搅动风云，位极人臣，留名青史……
林呦呦可不知道他脑洞开到哪儿去了，她到了肖祎办公室，把材料送到对方面前，正打算离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肖祎却叫住了她，“等等。”
她抽出笔，“我很快就看完，批完你正好拿回去。”
林呦呦顿时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着肖祎发号施令。
她百无聊赖，偷偷抬起眼睛打量着肖祎。
她一头长发微卷，眉目清丽，气质冷淡，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给人的感觉，就像……就像那个被她诅咒进医院的鹿鸣一样。
自己以前……真的喜欢她吗？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林呦呦。”肖祎突然叫她，吓了林呦呦一跳。她本来就心里有鬼，被肖祎一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更加不敢看她，小声应了声“嗯”，便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肖祎瞥了林呦呦一眼。
这个女孩子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她就这么吓人？
上不得台面。
肖祎心里升起一丝不悦，将林呦呦送来的材料重新扔给她，“这上面有几个错误，你拿回去改一下。”
林呦呦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时候要？”
肖祎停下笔，像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问，反问道，“你说呢？”
林呦呦顿时不敢再说话，连忙小声应道，“我马上改。”
她说着就要出去，肖祎却开口了，“你如果把东西做到无可挑剔，我当然不会让你加班。问题在你不在我知道吗？”
林呦呦哪里还敢说话，顿时不吭声，站在一旁。
她越是不说话，肖祎就越是不高兴。她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林呦呦，“某种程度上，你也耽搁了我的时间。”
林呦呦手心发烫，连忙小声道歉，“抱歉，我……”
“多的话我不想听，赶紧拿去改了，我不希望再让你返工一次。”
林呦呦顿时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忙拿着材料出去了。
林呦呦一回到办公室，就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鹿鸣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被骂了，幸灾乐祸地说：“哟，看来你心上人没给你留情面啊。”
“闭嘴！”林呦呦一把将手账本翻过来盖住，不想看到鹿鸣那张“脸”。
她同事都走光了，两人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林呦呦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手都抬不起来，然而还要当周扒皮家的长工，继续修改材料。
她将肖祎圈起来的地方看了一下，皱起眉头，“她是故意的吧？这两个词换来换去有什么区别？”
就因为两个相似的词，她把自己叫过去骂了一顿，林呦呦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她是在公报私仇。
她重新翻出那份材料，正要修改，身后又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林呦呦转头一看，就见肖祎提着包包走了过来，一见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过来这么久怎么还没开始？”
林呦呦张口正要辩解，“我——”
“分辩的话不用多说，那是狡辩。”不等她开口，肖祎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在这里站着，看你改。”
林呦呦：“……”
敢情她这个长工还需要个监工？
肖祎看到她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挑长了眉毛，“怎么，你有别的意见？”
她那模样，就像是在说：你居然还敢有别的意见？
林呦呦哪儿敢！
她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转身过去，仔仔细细地修改那几个词。
这场景实在熟悉，林呦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可不就是那天鹿鸣干的事情吗？这两人，简直是如出一辙的苛刻和不近人情！
考虑到自己乌鸦嘴的杀伤力堪比生化武器，林呦呦到了嘴边的诅咒又被她默默咽了下去。她将材料修改完，转过身来看向肖祎，“肖总，我我我，我改完了——”
话没有说完，肖祎就挑长了眉毛。那样子仿佛是在说，你这么快就改完了？
林呦呦顿时又怂了，转过身小声说道，“我再看一下。”
她一字一句看了整整两遍，确定没有问题了，再次转过身来对肖祎说，“肖总，我改好了。”
肖祎依然挑长了眉毛，林呦呦怀疑她这么挑下去，不到五十岁眉毛就可能上移，与发际线共一色。林呦呦一瞬间心就提起来了，唯恐自己哪里没注意到，又被肖祎一顿讽刺。
她觉得自己得了“副总PTSD”，现在只要是鹿鸣这个位置上的人，没说话她就觉得等待她的不是什么好话。
等了半晌，总算是听到肖祎说话了，“第二段第三排那个逗号，改成句号。”
“啪嗒”一声。林呦呦的心，总算是掉了下来。
还好还好，只是个标点符号，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林呦呦这个表情落到肖祎眼中，却让她有点儿不痛快。她挑了挑眉，“你这什么表情？怎么，觉得我鸡蛋里挑骨头？”
“没有没有。”别说她鸡蛋里挑骨头，就是鸡蛋里挑蛋黄，都是应该的。
谁让自己以前年轻不懂事呢？
肖祎根本不管林呦呦的辩解，冷笑了一声，说道，“自己考虑不周全，做事不仔细，工作不上心，被人抓到错误还觉得别人挑剔。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连累别人加班，还觉得是其他人的错。”
言罢，她轻蔑地看了一眼林呦呦，丢下一句“把材料打出来，明早送到我办公桌上”，便转身走了出去。
鹿鸣将肖祎对林呦呦说的这番话听得一字不落，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苛刻。
当然，换种说话叫追求完美。
这本来也没错。肖祎本来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高，甚至已经高到了苛刻的程度。但凡是不如她的意，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好的，不可取的。以自己为标杆，其他所有人都不足一看。
这种性格，放在学业工作上，必然是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体现，但是在人际关系的相处里，难免不会让人觉得为人尖刻，没有包容心。况且，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如果既要面面俱到又要样样拔尖，那实在不容易。这世界上，毕竟是平庸的人更多，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更何况，这里面本身就包含了很多没有必要的高要求。
就好比刚才肖祎的那些要求，做好了固然是完美，但是差一点儿也无伤大雅，因为一点儿细节不到位就否定人家所有的努力，这对努力的那个人来说，未免太不负责了。
难怪他们当年会错过。本质上，他和肖祎就是一样的人。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林呦呦的声音，鹿鸣以为她受刺激了，出声安慰道，“行了，你们这个肖总，就是亲妈没做好都要被她训一顿，你不过是一些细节没到位，不影响，以后注意就行了。”
“嗯。”
鹿鸣听她这声音不大对，疑惑道，“你不高兴？”
肖祎还是林呦呦的心上人呢，不高兴正常。
“没有。”
鹿鸣还是不相信，“那你在想什么？”
林呦呦诚恳地说道，“我们肖总刚才说的那番排比句，语句简短，情绪递进，具有增强气势的功能。留学多年，依然不忘将中文的修辞手法运用在生活里，我要向她学习！”
鹿鸣：“……”
林呦呦有毒吧！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无言以对，林呦呦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看向他，“难不成你还有其他什么看法？”
“没有。”鹿鸣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心胸宽广，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很好。”
害他浪费表情。
“那是。”林呦呦对他的肯定照单全收，“他们当惯了精英，下凡了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跟我们这些凡人同呼吸共命运，包容心不够，正常。他们对自己也不太包容。”
鹿鸣精准地捕捉到了林呦呦话里的重点，“他们？”
“对啊。”她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医院里躺着那位不是么？”
鹿鸣：“……”
很好，林呦呦。
别以为他没有听出来是在说他心胸狭隘！
她也不想想，以她之前做工作那种马虎劲儿，哪个领导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