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呦呦回到家都晚上十点过了,就在鹿鸣以为林呦呦已经把考公公务员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谁知道她在简单地洗了个澡之后居然拿了书,认真看起来。
嘿,这倒有些出乎鹿鸣的意料。
林呦呦浑然不知道那个手账精是怎么想的,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一页。今天累得不行,眼睛像打架一样,根本就睁不开。
但是不行。
她如果不考走,就还要继续忍受他们那个性格挑剔的分管领导和时不时给她穿小鞋的顶头上司,她一定不能让自己在这种环境里继续沉沦!
这么一想,林呦呦的干劲儿又来了,硬是撑着眼皮看到了下半夜。
然后——
第二天早上,她迟到了。
不仅迟到了,还被过来找她要材料的肖祎逮了个正着。
“昨天晚上加会儿班你第二天就迟到,那要人人都这样,往后是不敢叫人加班了?”肖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还有,我昨天下班的时候让你把材料打印出来今天一早送我办公室,你的材料呢?”
林呦呦无言以对。
昨晚她见太晚了,反正都是今天早上来交,就想今早上现打,谁知道……谁知道她今天早上迟到了!
迟到就算了,还被肖祎抓了个现行。
肖祎当着众人的面把林呦呦训了一顿就走了,林呦呦回到自己位置上,低着头,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鹿鸣见了,有点儿于心不忍,“算了算了,就是被骂,她还算好的,没有扣你钱。”
要是被扣钱,以林呦呦那微薄的工资,不知道够扣几回,那个时候她更是实惨。
实力足够惨淡。
林呦呦闷声道:“还不如扣钱呢……”
鹿鸣叹了口气,“等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赶快工作,别等下被你主任看到,又骂你。”
林呦呦顿时不敢再说话,立刻坐端正了,开始工作。
早上突如其来的一顿训斥,直接让林呦呦一天都打不起精神。她唉声叹气的,“换个工作怎么这么难?”
不然呢?任何事情想要做成,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哪有不难的?
鹿鸣在心里说她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捶打,嘴上却安慰道:“没事,你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这倒是实话。之前林呦呦那个样子,肖祎见了,可能会立刻给她调岗,不会允许她继续在自己的手下影响她心情。
可这样的安慰在林呦呦那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回到家就往床上一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鹿鸣等了许久,都没见她起来看书,忍不住喊道,“林呦呦,你不是要看书复习吗?”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像是长在手机上一样,“算了吧,我今天心情不好,复习也没有什么效果。”
鹿鸣被她这个正大光明的借口气笑了。
第一天,她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玩儿手机;第二天,她倒是认真看了,但边看边打盹儿,到头来,觉也没睡好书也没看好;好么,到了第三天,就是影响了她的心情,连书都不翻一下了。
鹿鸣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恨铁不成钢的气,咬牙说道,“林呦呦,你真的是,你真的是……”
他“真的是”半天也没有“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凝结成两个字,“活该!”
“你下次再被骂,我才不安慰你了。简直浪费我感情!你就在你那个垃圾主任手底下被他骚扰一辈子吧!”
“哦,”鹿鸣冷笑着说道,“要不了一辈子,继续不努力,你可能三十五岁就被裁员了,甚至用不到三十五,可能你一生孩子,就被迫离开工作岗位。那么多应届大学生等着就业,公司招聘一个政府还要给补贴,都是可以替代的工作,凭什么用你啊?”
许久没有这么骂过人了,鹿鸣一旦开大就止不住,“那么多人找不到工作,想努力没有地方可以展示,你还不认真。你说你不被骂谁被骂?都这样了还不反思还不努力,你不是活该谁活该?要我说,你真的应该赶紧把岗位腾出来给别人,省得天天被你两个领导夹击,你省心他们也省心!”
他正要继续说,冷不丁地看到林呦呦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不过,因为长期盯着电脑和手机屏幕,她的意味深长,有些呆滞。
鹿鸣喷了一半被她眼神打断,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说道,“干嘛?”
林呦呦吭哧吭哧地开口,“你这样……好像一个人啊……”
骂人的样子,尖酸刻薄的样子,简直太像了!
不等鹿鸣问,林呦呦就说道,“你跟我的两个副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们是参加了什么骂人培训班吗?”
鹿鸣:“……”
不用问他就知道,林呦呦口中的“两个副总”,说的就是他和肖祎。
他在意识里瞥了一眼林呦呦,“你起不起来?”
“起来起来,我起来了。”为了避免他继续喷人,林呦呦第一次没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躺着玩儿手机,而是慢吞吞地爬起来,讨好地对鹿鸣说道:“嘿嘿嘿,我马上看,马上就看书,你别喷了。”
要是鹿鸣这会儿还是人的模样,林呦呦说不定还会拉几下他的袖子,将讨好进行得更彻底。
她果然开始看书。就连林呦呦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许久没有人对她抱有期望、这种期望推动着她努力,还是现实环境让她想要竭力挣脱,又或者她是单纯被小鹿烦得不行,让她起来翻开了书。
但不管怎么说,她能将想法付诸实践,总算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病床上的鹿鸣消瘦得厉害,为了方便,医生早就让人把他头发剃得短短的,看上去有些可笑。
如果他还醒着,肯定不会允许人家这么做。毕竟也是个帅哥,多少还是在意自己的形象,只是……他现在,却连一点儿反抗都不能。
这是肖祎回国来,第一次看他。
她之前一直不敢的,她不敢看到一个消瘦的、垂危的、没有生命力的鹿鸣。在她的印象里,鹿鸣永远是那个在球场上奔跑、带领中国留学生篮球队一路从本校,打到整个北美高校决赛的人,永远都是那个自信强大、打不垮压不倒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连最起码的自理能力、睁开眼睛看她一下都不能的鹿鸣。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做好了准备,终于鼓起勇气来看他,肖祎才发现,之前做的那么多准备,在见到现在的鹿鸣时,直接溃不成军。
鹿母虽然不知道她和鹿鸣的关系,但也知道她专程回来,还专门选中了鹿鸣的工作岗位是为什么。本来,以她在国外的事业,是完全用不着回国的,但她依然回来,还接手了鹿鸣的职位,隐约有继承他志向的意思。这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鹿母知道肖祎有话要对鹿鸣说,专门把空间留出来给他们,自己出去了。看着病床上的人,肖祎小声说道:“如果我知道当初一别,再见是这种情景,我一定不会……”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了。这世间所有遗憾,总结起来不过都是一句“如果当初”,可那有那么多的“如果”?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将肖祎从过往中拉了出来,她一边说着“进来”,一边转过头朝来人看去,见到对方,她有些讶异,“是你?”
林呦呦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肖祎,她本来是被鹿鸣忽悠着过来的,谁知道居然看到了她的前领导和现领导。
周扒皮家的监工一来来了俩,她压力莫名有些大。
林呦呦找了一圈儿,没找到鹿母,只能干笑着跟肖祎打招呼,“肖总你也在啊……”
“嗯。我跟鹿鸣是大学同学,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他。”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呦呦,“你怎么会来?”
她跟鹿鸣,怎么看怎么都不应该凑到一起。
“那个,”林呦呦看见她就不可抑制地想起照片的事情,唯恐自己以前真的做了什么倒霉事情,让肖祎不高兴,连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我跟鹿副总出的同一场车祸,是……是我坐的那辆出租车撞上了他的车子,我……我来看看他……”
只是因为同一场车祸,便来看他……这个理由肖祎一点儿都不信。她看林呦呦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那还真是巧。”
“是是是。”林呦呦一见到她就觉得压力山大,她反正也没见到鹿建国和他太太,在这儿继续呆着,除了招肖祎嫌弃之外,对她抱金大腿的宏愿并没有什么帮助。她连忙说道,“既然肖总你要看鹿副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你们聊。”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然而才刚刚一动,都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去,她的手就被人拉住了。
与此同时,肖祎那充满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鹿鸣?”
林呦呦一转头,此刻拉着她手的人,不正是鹿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