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几日没出房门?这不是很正常吗?胤澜君经常闭关,何况近来她连开两次大阵。”
逆云将白滢的事禀报了斩荒,斩荒倒觉得正常,白滢平时最喜欢就是闭关,万年来都少出入三界,而眼下应该是被反噬了。
逆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敲醒自己主子,情急之下,娓娓道来。
“主上,你真要娶白姑娘?”
这件事已经说了几十年了,逆云又老生常谈。
“自然是。”
“那胤澜君当如何?”
斩荒一听,一股莫名的情绪又开始弥漫心头,这股情绪他一直压在心底,不愿多想,想得越多就让人越混乱,他现在只要大业,只要夭夭。
见主上不语,皱眉思量,逆云又紧接着说道:“胤澜君虽与主上父母有约,但是围剿已过,接着您又中了明火种,是胤澜君不顾生死救了主上,攻打九奚山和昆仑山也是殚精竭虑,虽有算计在内,可这些难道真是万年前的一句承诺便能做到如此吗?”
“那日我告知她您将要与白姑娘大婚,胤澜君何等淡漠之人,竟脸色苍白,双目通红离去。主上,您再想想,与胤澜君在凡尘的那一段,究竟是什么?胤澜君必定是心属主上的……”
斩荒背过身去,没有回话,心里无限思量到底是现在逆云说的在理,还是当初只是灵珠作祟。
又过了几日,逆云急急来通报,九重天另外二帝抬了大量聘礼,在昆仑山门外,求见白滢。
斩荒嗤笑一声,“九重天惯会玩把戏,这次表面上看来是求和,只怕另有筹谋。”
“那是否要告知胤澜君前去?”
“不用,我亲自去。”说完一甩袖,信步走去山门前。
山门阶梯下,炎帝和黑帝负手而立,这二位帝尊甚少露面,青白二帝专攻战力,而他们多则负责九重天后援琐事,这次到来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不知二位帝尊带这些……是何用意?难不成是看我妖族美女众多,都想娶回去做一方帝后?”
“妖帝,我等要见的是胤澜君,不欲与你多说。”
斩荒冷哼一声,“就你们?哪个想娶胤澜君?”
“我们是来替天帝求娶胤澜君!天帝威名,和有上古血脉的胤澜君甚是相配!”
一听原是为天帝求亲,斩荒顿时怒火中烧,相同的样貌,一样的血脉,就因为他有贪狼格,就要做天帝脚下的泥尘,如今还想从他手中抢人,简直欺人太甚!
他翻手展袖,一阵妖力袭得下方人仰马翻,正欲把这群恼人的九重天走狗清出昆仑山门,就被一双细手拉住了袖口。
二帝看到白滢出来面见,点个头致意:“胤澜君,你与妖帝的关系我等已知晓,青帝杀你门下小妖,现九奚山灵脉也断绝百年挽救了小妖元神,过往种种,还请你宽恕。”
“你修的是天地之道,如今九奚山和昆仑山都落入妖族之手,我等不敢讨回,三界动荡与你修道已然相悖,我天帝乃是万万年难遇的天地之主,而你又是神伺之后,做我们的天后乃是上上之选。”
“你既早年便认识天帝,可谓是水到渠成,天赐良缘。”
斩荒满脸阴沉,定定看着白滢,想看她如何回应,却见身侧的人淡淡说了一句:“二位帝尊请移步,我与你们有话要说。”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看见他们妖帝的脸更阴霾了。
走至一处偏僻的地方,白滢念诀设下一道结界,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听不清他们的谈话,随后转身奋力拂袖,一阵妖力让二帝毫无防备,连退两步。
“胤澜君这是何意?”
白滢冷笑一声,一手负背,一手施于身前,缓缓踱步,这气势让二帝觉得自己正被眼前此人睥睨。
“天帝下凡历劫,你们却来替他求亲,是不是太过可笑!”
这天帝想想也是可怜,都下凡受罚去了,天界式微,还要把他拿出来顶雷,目的就是让她退出。
但抛开这些,如今她心魔缠身,若真是能去九重天,天帝的宫座里还真有汇聚的天地罡气,可帮她化解。
奈何,嫁给天帝是虚念,她只想守着斩荒。
不过再不找到抑制的办法,她也不知道能守他多久……心里苦笑一下,斩荒也是万年大妖,等他心愿达成,又何须她守,除了天帝,三界甚少对手。
二帝绝没想到白滢居然知道天帝下凡的事,相视一眼,无比尴尬,但仍能自圆其说。
“天帝虽然下凡,不日便归,我天界已万万年来没有立过天后,正是等着像胤澜君如此之人,天帝心怀大道,定会接纳。”
“这会儿子你们倒是不介意我是妖族中人了?”
“你虽为妖族,可未修妖道,血脉尊贵,如能与天帝一起匡扶天道,实乃佳话。你只要答应了,待天帝归来,便会将天界诏书下达。”
佳话?鬼话还差不多!白滢暗暗摇摇头,四帝皆迂腐,这九重天确实需要一点劫难来让他们清醒清醒。
白滢不想和九重天的人多说什么,便将他们打发了回去,可是唯独留下的聘礼,死活不肯带走,逆云小心翼翼看着主上的脸色,向白滢请示如果处理,她一句“收到库里便是”转身就走了。
逆云一回头就看见妖帝甩袖而去,立马大声呼哧小妖们干活。
斩荒回到大殿,拿起茶盏,还未入口,便一把砸了,蝶曼默默进来收拾了残片,又换了一盏新茶。
没过多久,妖族上下传言胤澜君将要答应与天帝联姻,议论声沸腾,甚至有人觉得他们二人甚是相配,又有人觉得胤澜君应该与妖帝一起,又一波反对声,这明明就在操办与白夭夭的喜宴了,胤澜君怎么可能与妖帝在一起。
不管外面议论声有多强烈,也影响不了白滢,她此时闭目打坐,一滴一滴冷汗从额边留下,周身缠绕着一丝淡淡的黑气,耳边回荡着斩荒各种情绪的声音,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斩荒的模样。
宛如陷入恶梦一般,梦里的斩荒负伤累累,口吐鲜血,杀戮、算计、伤情,因贪狼格对抗天命,大火焚烧,生死对决,爱而求不得,大业已败,心若死灰像烟火般绚丽的自绝……种种过往逐渐清晰回放在白滢脑海中,最后,斩荒走了,还对着白夭夭泪诉衷肠。
凄美的笑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白滢睁开了双眼,泪水珊然而下,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她看着手上的魔气,细细回想,苦笑一声,大概就是那时候中的吧,在斩荒恢复真身后,一度失控,就是那时一丝属于他的回忆带着悲愤痴怨进了她的身体。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如果没有心魔,她可以毅然离去,恭祝他与心爱之人携手归老,可如今她情根深种,修为有损,连开两次逆天大阵都未侥幸逃脱反噬,心魔趁虚而入。
爱愈深,怨愈烈,自己对斩荒的这份情犹如将要被渴死的人,紧紧捧住手心里的水,要拼命压抑自己不能去喝,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甚至心里还有另外的声音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喝,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喝下能怎样?这水本就在她手里!
爱怨煎熬反反复复,没有停歇,一连折磨着她好些时日,心力交瘁,不敢见斩荒,就怕自己控制不住。
白滢掩住耳朵,想把那些如网丝般的声音挡住,一点效果也没有,不过是掩耳盗铃。
她擦净唇边的血丝,双手掐诀,艰难地想要入定,道心已逐渐不稳,现在只能把所有的修为都放在抑制心魔上,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由于流言越传越盛,已经流进了斩荒的耳中,逆云心里就直打鼓了,只见那负手立在窗前的妖帝一掌捏碎了手里的几颗黑子,身影瞬闪而去,桃林别院里的二小妖只觉一阵强风从跟前吹过,主上房门被突然出现的妖帝一掌挥开!
这么大的动静,让白滢从入定中醒来,看见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她凝神,双手不自觉紧了紧,施施然下了榻。
“妖帝这是何意?”
斩荒向来喜怒随心,刚才还一副盛怒的模样,转眼又换成了温情脉脉,表上如此,实则冷酷无情,实在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九重天的聘礼已下十几日了,不知道胤澜君是何打算?”
“婚配乃我一人之事,不需要妖帝费心了。况且天帝器宇不凡,双目有光,如上善若水,喜欢无为而治,恰恰与我修道无太大差别,我觉得这门亲事尚可考虑。你若继续攻打九重天无妨,到时不过就是和天帝换了地方住罢了。”
斩荒一听,脸色立即阴霾起来,他抓起白滢的手,声色沉沉。“我不许你嫁给他!”
不许?不过就是不想她退出,要助他夺下九重天,以平万年的愤恨。
她甩开斩荒的手,心口堵着那口气,实在压制不下。“我说了,婚嫁乃我一人之事!”
说的对,三界之中,她是自由之身,就算与他一路奋战至此,凭两人的关系,他也左右不了她什么,可为什么心里这么无奈,这么慌堵。
斩荒低垂着眼眸,轻轻说道:“那你为何要为我做这么多事,你已应约让九重天退兵,就无需再管我,即使要复仇,凭你的能耐,可以单打独斗上九奚山!”
他走至白滢身前,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古原冰窟里何其凶险,你也不顾严寒救我生死,你说在凡间的那段年岁完全是为了贴身护我,逢场作戏,那你为何要走过以前经常走过的小路,为何要停在以前乘凉的树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为何要上阁楼,你敢说你心中无我!你能嫁天帝?”
“对!”白滢双目通红,奋力挣开,斩荒从来没看过在她脸上会有如此愤怒既又悲伤的神情,“你说的都对……”
斩荒怔然,心里竟生出一股欣喜,白滢转过身,没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一股黑色冒出,斩荒在她抑制心魔的时候闯了进来,已然是将她的自制惊散地荡然无存,而她为什么要忍?
她拉着斩荒的手,瞬闪而去。
二人来到了花林,这里还是白花飘飘,美轮美奂,白滢走在前面,背对着斩荒,她看着满天飞花,斩荒却看着她。
“除了你懵懂无知时,在你还没去北荒之前,我和你就见过一次。你被贬下界,日日饮酒作乐,有一日昏昏沉沉倒在我洞府前,是我将你送回了住处。”
斩荒实在想不起万年前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自己确实荒唐、颓废。
“你可知自那时起,我便把你放在心上,只是我修天地之道,凡事都顺其自然,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不出关了。后来你荡平北荒称帝,协九重天平四海之战,要与潇湘仙子成婚,我也没有出关,千年前你元神被昆仑镜所伤,好在也挺了过来,再历战役,你又出了差池,我无法袖手旁观,便去了凡尘找你。”
“我以前仅仅是将你放在心上,你安好即可,可药师宫那些日子,情深不知所起,”白滢流下一行泪,转过身接着说:“斩荒,我白胤澜心悦你……”
那行泪极大触动了斩荒,内心疼得受不了,想伸手拂去。“可你爱的是白夭夭……”斩荒顿时停下了动作,有一丝的错愣。
“你的大业为她而停,你的心绪为她癫狂,你的命为她而葬送!”
白滢嘶吼着,一挥展袖,风叶花雨潇潇,她看着满天花瓣,阴霾的情绪已布满双眼,“这片花林,也是你用自己的妖力滋养给她的!”
说完,一阵妖力从她身上用极快的方式震射四周,连斩荒都防备不及后退了两步,再看这个花林的法阵居然开始出现裂痕。
“我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白夭夭陪你度过生死吗?陪着你走过几个春夏秋冬?还是在战鼓声滔天的战场上能把命都交到你手上?”
“我只是一个被你算计和利用的对象,那本手札我后来仔细去看过了,没有我洞府藏书阁的印记,却莫名出现在我那,想必是你的主意吧?再深想一层,壁玉明知藏身地方少他绝不会靠敌军太近,但他仍然被抓了,这其中也有你的助力吧?”
面对斩荒的沉默,白滢心里的答案明明白白,苦笑几声。“我深知你对天道有不甘,郁气难舒,对三界有大业难展的愤恨!其实你不必算计于我,你要逆天,我一定帮你……”
“你对白夭夭说过,爱本是一人之事,上有碧落,下有黄泉,前后万万年,遇见过爱上过这就够了,我待你亦是如此,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张开双臂,笑不像笑,哭不像哭,似是到了疯狂的边沿。“所以,你可以好好想想怎样利用我,把我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说完,摇摆飘然离去,斩荒想紧追,可是却始终迈不开脚步,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情恼心慌,思绪烦乱夹着一丝丝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