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陆宏远从宫里回了刑部。
他听说了徐逸被放归一事,想嘱咐陆和玉去荣陵王府走一趟,然而一进屋子,却看见陆和玉手中拿着一卷卷宗,眼睛却茫然地盯着虚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陆宏远是出了名的望子成龙,见状便是心头火起,一脚踏入屋中,怒斥:“混账东西,让你查案,你在想什么?!”
“父亲?”陆和玉一惊,手中卷宗也掉在了地上,他忙不迭地俯身去捡,狼狈至极。
“父亲……”他一向是畏惧他的:“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能指望你把案子破了?”陆宏远一手截过他手里的卷宗,重重摔在案上:“我陆宏远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陆和玉垂下头,神情有些局促:“父亲,孩儿错了。”
“错了?”陆宏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每次认错积极得很,转头又是老样子,你若真知道你哪里错了,怎可能是今日这副模样?!”
陆和玉将头垂得更深,慢慢咬住了唇,没有言语。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严厉,希望他能早日继承他的衣钵,在大理寺干出一番丰功伟绩来。可是……他确实无用,他不喜欢这样勾心斗角又血腥的地方。
见他不说话,陆宏远心头怒火更甚,抬脚将一旁的遗子踹翻:“你若是不想干,早日滚回家去,为父就当家里多养了条狗,也比日日看你这般敷衍行事要强上些许!”
陆和玉面色发白,慢慢捡起桌上的卷宗,一声不吭地跪下了。
“父亲教训得是,孩儿在公务上分神,实属不该,愿领责罚!”
陆宏远一窒,气急败坏地扬起掌来:“你——”
“陆大人!”门外有人急匆匆来禀,见屋里两个陆大人都在,不由愣了下,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来了?陆宏远心中一紧,下意识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陆和玉,眼中飞快闪过暗光。
“带我去见太子。”他将袖子一挥,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脚步声渐远,陆和玉跪在地上,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但是捏着卷宗的手指,却渐渐收紧,成了灰白之色。
是夜,戌时,一乘轿辇从五皇子府中离开,没入了夜色之中。
长街上一片静寂,风意微凉,轿内铺了薄毯,今湄正半靠在里面,看向坐在对面神情浅淡的那人。
“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嗯?”萧祺从沉思中醒来,抬眸看了她一眼:“三日后。”
夏金国余党近日动作频繁,各州各地均有动乱,五皇子今日邀他去府上,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夏金国一事不可能对外公开,二人决定先以镇压边疆战乱一事去其余党游荡多年的边疆查探一番,随后再迂回回京,看能不能找到其多年未消的秘密。
他顿了顿,沉声问她:“真不跟我去?”
“你们两个大男人办事,我跟着做什么?”今湄抱着软垫,将下巴支在上面,漫不在乎:“横竖也不过月余的时间,等你回来,说不定镖局的案子也结了。”
萧祺嗯了声,却没说话,眸光静静落在她身上,似是若有所思。
“怎么?”今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剜他一眼:“这还没走呢,就开始舍不得了?”
“……”对面那人默了片刻。
见他似是被噎住,今湄不由抿嘴笑起来:“放心吧,你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祈祷我别给你惹事就成了。”
萧祺摇摇头,面上有些许无奈。
正欲开口驳她两句,面前那人忽然神色一变,抬起食指嘘了声,侧耳往外听去:“什么声音?”
声音?他微微一怔,凝神听去。
暗夜中,一阵训斥和怒骂的声音从旁边的巷子里传出,有人低声闷哼,随即是拳脚风声,似乎是有歹徒借着夜色行凶。
今湄今日心情好,不由将眉一条,看向萧祺:“下去看看?”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
“去吧。”他转头吩咐轿夫停了轿子,率先掀开帘子下去,又站在旁边,等着今湄出来。
手伸到一半,她已经利索地跳下来,兴奋地往巷子里快步走。
萧祺手一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果真看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正在月色下逮着一个青年痛殴,那青年蜷缩在地上,不喊也不叫,瞧着像是快不行了。
“住手!”萧祺虽然在后面,但动作倒是比今湄快,抄起路边的一根竹竿,扬手一挥,将几人逼退到了旁边:“仗夜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几个流氓地痞惊了下,见只来了两人,顿时冷笑:“这年头真是什么闲事都敢有人管,也不怕把自己搭上?”
几人嗤笑了一番,摆起架势,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今湄没有回头看,她了解萧祺,这几个人,那可不是他的对手。
她走到那瘫在地上的青年旁边,俯身看了看,见他头破血流,却安安静静,不由抬脚轻轻踢了踢:“喂?”
那人颤抖了下,却没有动,只用手抱住了头。
“该不会是傻了吧?”她嘀咕着,回头见萧祺已经收拾好了几个地皮,忙冲他招手:“你快来看看,这人好像被打傻了。”
萧祺将衣服抚平,转身走过来,蹲下去将那人翻了个面,目光触及对方的腰间,忽然一顿。
“大理寺的人。”
他拧起眉将那人的手拉开,又定睛看了看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不由怔住:“怎么是他?”
“谁?”今湄跟着蹲下来,还来不及看,便迎面闻到了一股酒味:“啧,大理寺的人这么嗜酒,不耽误办公差么?”
她一边说,一边借着月色看向那人,忽然也愣住:“陆和玉?”
“嗯。”萧祺点点头,伸手在他鼻尖探了下:“大理寺平常树敌颇多,那些想必是看他喝醉了才下这般狠手,看样子伤得不轻,也醉得不轻。”
“看不出来啊。”今湄咋舌:“平时看着挺斯文正派的人,怎么这么狼狈。”
萧祺眉心一跳,侧眸看她一眼,面带不善。
“怎么了?”今湄眨眨眼,忽然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虚:“那什么……他身上都是血污,我去让轿夫来抬人。”
说罢,也不看萧祺脸色,起身就溜。
陆和玉醉了酒,伤势又不明,两人就近敲开一家医馆,把他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