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历七二年十二月,大理寺卿陆宏远以死为鉴,供出了前太子萧元柏勾结敌国、陷害忠良污蔑白家的肮脏事,其子陆和玉辞去官职,投身太子萧栎麾下。
同年,荣陵王卸职隐居江陵府,昭安公主无故失踪,皇帝下令找了两个月,不了了之。
新年过后,夏金国余党举兵叛乱,萧栎携陆和玉率兵上阵,耗费三月余,成功劝降敌军。
班师回京的途中,陆和玉捡了个小姑娘,那姑娘是个苗族人士,吃了他半块干粮,巴巴地跟着他要报恩,他给她起名陆桑,把她带回了府做丫环。
一眨眼,陆桑在府里待了三年。
她见到陆和玉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情况下,他都率兵在外征战。
这天清晨,管事房里传来消息,说大人近日会回府,陆桑跟着姐妹们去院子里清理花草,路过那个无名苑的时候,又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怒吼。
这个女人在陆桑进府前就住在里面,听房里的红烛说,陆府第一个住客,就是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关在那里面,没有允许一步也不准踏出来。
一开始,女人又哭又闹,对下人们动辄打骂,时常还会尖叫怒吼,说自己是公主,这些人这么对她,是要杀头的。
红烛说到这,忍不住笑了:“她是不是疯了?陆大人难道还敢囚禁公主?”
陆桑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想起陆和玉的脸,觉得他应该是个正直又善良的人。
但是,那个女人怎么解释呢?
下人们开始还对她好言好语,后来他们发现,不管他们怎么对待女人,陆大人都充耳不闻,毫不在乎。
于是,女人的待遇便一落千丈,府里再没人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有一次,陆桑帮房里的姐妹送烛台进去,看见那个女人被几个家丁拉拉扯扯,衣衫半敞,满脸涕泪。她把人赶出去,替女人穿好衣服,发现她浑身都是青紫的痕迹,根本不知道遭受了多少虐待。
陆桑在苑门口停下脚步,忍不住喃喃:“她好可怜。”
“可怜什么呀?”红烛扯扯她:“快走吧,咱们天天累死累活,吃穿用度比不上她半分,鬼知道她做了什么陆大人才会对她这样。”
陆桑顿了下,觉得她这句话也有道理。
兴许,陆大人是因爱生恨?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陆桑就再也按不下去了,她常常会想,陆大人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要是真的爱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苑里,任人欺辱呢?
这个问题当然没人能回答,她也不敢真的去问陆大人。
陆大人在当晚凌晨回来了。
管事婆子来房里叫人,说陆大人在书房处理公务,需要个丫环过去磨墨。
红烛下午清园子伤了手,她戳了戳陆桑,小声说:“好妹妹,你帮我去一趟行不行?”
陆桑眨了下眼,说好。
她跟着管家婆子去了书房,推门进去,看见陆和玉正坐在案前,单手抵着眉心,闭眼小憩。
他清瘦了不少,面部轮廓锋利硬朗,隐隐带着几分煞气。
陆桑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见陆和玉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温润的公子,即便不笑,也能给人一种宁静安心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难过。
陆和玉醒过来,看见她,只招了下手:“过来。”
陆桑乖乖过去,给砚台里加了水,轻巧地研墨。
烛台的灯光浅淡幽暗,陆和玉执笔批了公文,鼻尖隐约闻到一股清香,那香味很淡,但令人心神怡然,不知不觉,他竟然睡了过去。
几年征战,他从未有过如此安心的睡眠,醒来后,陆和玉觉得很不可思议。
昨晚磨墨的丫头已经走了,他身上披了件薄毯,暖暖的。
陆和玉收起薄毯,临出门的时候,问门口丫环:“昨晚房里燃得什么香?”
丫环呆了下,说:“昨夜房里没点香啊?”
陆和玉皱了皱眉,觉得有点奇怪。
他没有多想,只点了下头,随即出门,去了无名苑。
苑里静悄悄的,他安排的四个暗卫都在各处静匿,这几年来,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紧夏筠,让她半步不得离开,也永远别想以死解脱。
门口没有丫环,只有一个扫地的家丁,见到他,连忙弯腰:“大人!”
他略微颔首,还未说话,门内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下一刻,女人愤怒的嘶吼声从里面传来:“陆和玉!?”
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形容枯槁,疯疯癫癫模样的女人从里出来,目眦欲裂地朝他扑去:“你还有脸来见本公主?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畜生!还不快放了本宫!”
陆和玉垂下眼帘,面上闪过一抹厌恶。
他偏身躲开,看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上,语气很淡:“日头很高了,还在做梦?”
家丁嘲讽地摇摇头,劝他:“大人,别跟她说了,她走火入魔了,昨日还抓伤了照顾她的丫环,哭闹着说要回宫里去呢!”
天天父皇回宫这样的字头挂在嘴上,大家都只当个笑话。
陆和玉点点头,似乎不甚在意:“你先下去吧。”
家丁离开了,无名苑里又恢复了平静,夏筠一头栽倒在廊下的青石板上,脸上擦破了皮,一双手撑在地上,指甲钳满了泥土,狼狈又可笑。
谁能想到呢,那个失踪了四年的昭安公主,如今会是这样一幅凄惨模样。
她慢慢站起来,眼眸满含怨毒,死死盯着陆和玉。
“你会遭报应的……陆和玉,当初你是那么喜欢我,你忘了吗?你这个负心汉!”
陆桑抱着被褥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这句话。
脑子轰隆一下,劈得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陆桑听见了男人冰冷又低沉的嗓音,他说:“我不会忘,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夏筠咬咬唇,气得眼眶血红,忽然猛地尖叫一声,扑上去就要挠她。
陆和玉皱起眉,轻巧抓住她尖利的五指,眼眸微眯:“你当我还是从前那个陆和玉?”
这话似乎触动了夏筠,她呆呆地站着,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面容楚楚可怜:“不是吗?陆和玉,我还记得当初你从驸马手下救了我,记得我在风华楼给你送药,如果没有温今湄从中作梗……”
“闭嘴!”陆和玉额上青筋微凸:“没有她,我永远也看不清你的真面目!”
他冷笑一声,猛地甩开她的手。
夏筠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撞到廊柱上去,忽然间,一个身影从旁边冲过来,堪堪扶住了她。
“陆大人!”她张张嘴,好一会儿才低低说:“她毕竟只是个女子。”
还是个你曾喜欢的女子。
陆和玉没想到这苑里居然还有人肯帮夏筠出头,他怔了下,本想问她是谁,鼻尖忽然先闻到了一股清香的气息。
有点熟悉。
他沉吟了会儿,忽然问:“你是昨晚研墨的那个丫环?”
陆桑微微一怔,下意识点头:“嗯。”
“为什么帮她?”陆和玉眯了下眼。
为什么帮她?
这个问题陆桑没想到,她啊了声,有点为难:“我只是……刚好路过,看她很可怜。”
她说着,手在夏筠肩膀上抚了抚,说:“大人可能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她吃了很多苦……”
“我知道。”陆和玉打断她,眉眼很冷:“这是她的报应。”
陆桑有点愕然,不知道这报应从何而来,但她不清楚两人之间的误会,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站起身,没再说话。
这时,陆和玉看见了她的脸。
他隐约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
忽然间,后面夏筠猛地站起来,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朝着陆和玉就砸:“去死吧姓陆的!我才不会有报应,我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没有!”
陆桑惊了下,下意识转头,眼前立刻一黑,生生把泥土挡了下来。
脸颊上有一点火辣,她抬手一抹,好像是被碎石划伤了。
“疯女人!”陆和玉面容冷下来,将手一招,不知从来悄无声息落下个暗卫,一把摁住夏筠,将她拖进了房里。
女人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在屋内响起。
陆桑颤抖了下,脸上忽然一凉。
她抬起头,发现是陆大人伸手挑开了她脸上的泥块,面无表情:“去擦点药。”
“哦……好!”她敛下眉眼,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身后,陆和玉忽然又叫住了她:“你叫什么来着?”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陆桑心口一梗,有点恼地顿住了脚步:“陆桑!”
陆桑?陆和玉眯了下眼:“明天起,你来这里照料她。”
少女头也不回地应了,抬步就走。
望着她的背影,陆和玉挑了下眉——陆桑,原来是她。
三年前他从路边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个不足他胸口的小姑娘。
三年不见,她已经出落成了水灵灵的少女,眉眼温柔舒服,身形窈窕婀娜,有着和中原女子完全不同的风情。
不过,是个心地太纯善的孩子。
如他当年一般,容易被利用。
这之后,陆桑便经常出入无名苑,从那名女子的口中,她听到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故事里,陆和玉痴恋女子,最后爱而不得,反过来将她被囚禁。
陆桑觉得不可思议,她无法想象陆大人痴恋一个人的样子,也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他曾经那样喜欢这个女子,隐隐地,她觉得心口有些闷。
半个月后的一天,那女子忽然问她:“你还会去替陆大人研墨吗?”
陆桑愣了下,老实点头。
十天前,陆大人忽然下令,亲自指名要她去书房研墨。
这在府里是个苦差事,因为大家都知道,陆大人有不眠症,常常彻夜不睡在书房看书到天亮,逼得研墨的人也得陪着一宿。
但陆桑觉得不对,陆大人睡得很香啊!
她站在他身边没一会儿,他就会睡过去,一觉到天亮,半点没有失眠的迹象。
后来陆桑习惯了陆大人的作息,他睡着之后,她就会找来薄毯替他盖上,然后搬个凳子,趴在一边睡觉,日日这样,过得倒也算舒坦。
她不知道,其实她只要离远一点,陆和玉就会醒过来。
那香味一淡,他就会脱离安心的状态。
他反反复复做过实验,若那晚研磨的人是陆桑,他总会睡得安心,若是别人,那不眠症便会复发,彻夜难眠。
陆和玉差人去查了,据说苗族女子身上,确实会有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
这香味,恰巧解他的不眠症。
但陆和玉总觉得,香味兴许只是其次,是陆桑这个丫头,身上天生就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此过了半月,这天,陆和玉觉得她的状况不太对。
她研着磨,水都到磨干了,人还在发呆。
“陆桑。”他伸手敲敲桌面,抬眸看她:“怎么了?”
“啊……”陆桑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收了下手,声音很低:“没什么,我……我想了些事情。”
陆和玉放下书,看她:“想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他竟会过问这些,陆桑犹豫了下,小声说:“想……您和无名苑的那个女子……”
陆和玉眉眼微微一动,沉默了片刻后,淡定说:“她杀了我的父亲。”
“……啊?”陆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陆和玉面无波澜,声音轻淡:“她杀了我的父亲。”
陆桑呆住了。
陆和玉阖上书,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非常喜欢她,喜欢到失去自我,喜欢到善恶不分,喜欢到——”
“把一切都葬送了进去。”
陆桑怔怔地听着,手指不由自主地缩进了袖子里。
陆和玉的眸光慢慢从她手上扫过,又垂下去,里面隐约有暗色闪过。
这一夜,陆桑没能睡着,她看着熟睡中的陆大人,神情不知不觉变得哀伤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闷得慌,好像被什么攥紧了似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好想伸手,摸摸陆大人睡梦中蹙起的眉。
陆桑当然没敢,她站了一夜,又回到无名苑,伺候夏筠梳洗。
早膳时,陆和玉来了无名苑,看见他,夏筠的眸光飞快闪动了下。
她看着他,忽然间笑起来,越笑约大声,越笑越猖狂,最后她停下来,狞笑着说:“陆和玉,你要死了!”
陆和玉站在门口,神情没有波动:“为什么?”
“因为——”夏筠转头,猛地抬手指向了陆桑,面容癫狂:“因为这丫头给你下了毒,你眉心暗沉,过不了三天就要死了!”
陆桑浑身一震,下意识转头看陆和玉,拼命摇头。
“我没有!”她红着眼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瓶子,慌忙解释:“她跟我说大人是个负心汉,满手鲜血,可我……我没有听她的,这药我一点都没动……”
“没动,没动他怎么会出现中毒的迹象?”夏筠仰头笑起来,眼底满是狰狞笑意:“小丫头,你替我杀了这个臭男人,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陆和玉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我没有!”毕竟还是个小姑娘,陆桑急得眼尾都红了,忽然一把打开瓶盖,颤声道:“我可以以死明志,若是大人有事,我便跟着去死,我……”
话音未落,她一跺脚,仰头就要去喝那药。
夏筠眼瞳一缩,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然而这时,只听叮一声脆响,陆和玉弹指打翻了那瓶子。
“我知道你没下毒。”他收回手,看着满眼是泪的小姑娘,声音很淡:“我送你到无名苑,是想让你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陆桑眼泪滚下来,犹自茫然。
夏筠也怔在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忽地嘶吼:“不可能!”
她抬手指向他眉心,残败枯黄的脸上满是狰狞和咬牙切齿:“你明明有中毒的迹象……”
“那不是。”陆和玉面色冷峻:“那只是昨夜没睡好。”
陆桑:“……”
夏筠心口一哽,几乎要吐出血来。
她狠狠攥紧了手,忽然间一把扯住陆桑的衣角,将她拽倒在地上,扯过她头上的发簪,狞笑着横住了她的脖子:“小丫头,我让你杀了他,你为什么不听话?啊?!”
陆桑惊叫了声,感觉脖子一凉,脸色瞬间白了。
“你骗我……”她咬紧唇,眼里满是惊慌失措,可还是颤声说:“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脖子上的发簪紧了紧,夏筠冷笑一声:“你这么相信他,他可不会救你!”
她勒紧陆桑,抬头看向陆和玉,眼里满是疯狂和怨毒:“我受够了……陆和玉,四年了,我受够了!我堂堂大荣的公主,我杀一个陆宏远怎么了!?是你们……是你们痴心妄想,是你们挡了我的路!”
“不自量力。”陆和玉眼神微冷:“放开她。”
夏筠呵呵冷笑了两声,手中慢慢用力:“一个小丫头罢了,让她陪我一起下黄泉是她的荣幸,陆和玉,你该不会……”
话音未落,她忽然瞥见他眼睛微微一眯,心中刚有警觉,手上忽然剧痛。
陆桑收到会意,咬了这一口之后立刻起身就跑,但夏筠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去拉她。
但她被囚禁太久,力气并不大,反倒被陆桑推搡了下后,整个人踉跄地往后扑去,后脑撞到梳妆台的角上,一瞬间头破血流,连尖叫都来不及,就那样瘫软下去。
她倒在地上,脑后迅速溢出大片鲜血,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夏筠想,其实这个世界上,只有陆和玉真的对她好过。
可到头来,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对他的好,在他的眼里,她连那个叫陆桑的小丫头都比不上了。
大荣国曾经备受疼爱的昭安公主,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了。
她真的要死了,可她又真的怕了。
陆桑也怕了。
她瞪大眼,面露恐惧,脚下一软。
身后有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她转过头,看见了陆和玉复杂的面容。
“大人……”她觉得完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死了也好。”陆和玉忽然打断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叹息:“她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陆桑怔在那,竟不知该说什么。
陆和玉站了会,摆摆手,示意暗卫将屋里收拾好,随后转身往外走。
“跟上。”他喊她。
“好!”陆桑忙应了,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眼面目扭曲倒在血泊中的夏筠,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陆桑走出无名苑,怯怯地望着前面的背影,低声问:“大人你……早猜到她会利用我了?”
“她惯常用这样的手段。”
“而且——”陆和玉说着,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她,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你心里想什么,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想不猜到都难。”
虽然是好话没错,但是……陆桑总有点挫败。
陆和玉抬手,冲她招了招:“过来。”
陆桑瑟缩了下,有点紧张抹了把泪,才挪着步子过去,头垂得低低的。
他问她:“还信这女人的话吗?”
她摇摇头,又气又怕地咬牙:“不信了!”
他又问:“还管闲事吗?”
她又摇头:“……不、不管了。”人都死了,还怎么管。
陆和玉点点头,面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
陆桑挠挠手,望着他眉心的暗沉,有些不解地小声问:“可是大人,昨晚……您不是睡得很香吗?”
香?陆和玉嗤了声。
昨夜这丫头一晚没睡,整个人急切又纠结,他感觉到了。
他摇摇头,没解释,转身就走。
陆桑跟在后面,忍了又忍,还是低低地问出了声:“她死了,大人会难过吗?”
脚步一顿,陆和玉又停了下来。
身后,那个丫头还在说:“大人您说过,您很喜欢她,喜欢这种东西,它是很难消失的,大人……”
他觉得头有些痛,转过身刚要让她闭嘴,忽然怔住。
小姑娘看着他,澄澈明净的眸子里盛满了泪,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可还偏要极力抑制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浑身绷紧。
陆和玉顿了下,忽然笑了。
他低笑着俯身下去,轻声问:“小丫头,你问这么多,是喜欢我?”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