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头领道那两人,瞧着很有几分眼熟。
今湄只看了两眼,脸色倏地就变了——薛城和徐逸!
他俩来了江陵府,那……她心念急转,一时间不知为何,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转头去看晏谣:“你听说什么?”
“这还要我说啊?”晏谣指了指那一行马车,偷笑:“听说荣陵王称身体不适,辞了京中的差事,要来江陵府养老呢。”
身体不适,养老?今湄深吸口气,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这才多大年纪,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
她板着脸扭头,朝着巷子里那两匹马走去:“他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走!”
晏谣挠了下头,看看她,又看看白宅门口那一行停下来的马车,脑海中浮出了秦以霜和温修齐临分别前对自己交代的重任。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今湄走到马匹前,刚解开绳子,旁边晏谣忽地惊呼了一声,她扭头看去,却是晏谣手中的马不知为何失了控,马蹄一撅,直直朝着白府那边冲去了。
“你……怎么回事!”
她皱起眉,见那边人群浑然不觉,还在夹道欢迎荣陵王驾临,脚步不由地凝住了。
这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五六十人,马失控受惊,光凭薛城徐逸,哪怕加上里面那人,只怕也控制不住场面。
这些人都是来祭拜白家的,若在这里出了事……
一念之下,今湄烦躁地叹口气,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朝着宅子那边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宅子那边的人群也发觉了不对,惊叫着四散冲开,受惊的马一顿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到马车上去。
薛城和徐逸忙着疏散人群,唯有今湄心中一紧,伏低了身子往前疾驰而去。
就在这时,马车车帘一动,里面掠出了个玄青色的身影,那人身姿挺拔卓越,足尖在车辕上一塌,借力跃起,稳稳落在了受惊的马身上。
他伸手将缰绳捞起,狠狠往后一拽,马匹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不远处随即响起另一声长鸣,萧祺稳坐马身,转头望去,却见人群后一个熟悉身影飞快拨转马头,朝着相反的地方离去了。
那是……他瞳孔一震,立刻扬鞭,骑马追了过去。
萧祺曾征战多年,骑马穿街入室于他来说轻而易举,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便追上了前面那马。
两马并行之前,他微微伏低了身子,长臂一伸,在超越之际,将马上那人稳稳捞了过来。
今湄只感觉腰上一紧,眼前天旋地转,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再回过神时,已经在一个温热坚硬的怀里了。
她抬起头,怒瞪那人:“你!”
萧祺低笑一声,接话:“我?”
“……油嘴滑舌!”今湄挣扎着坐稳,冷冷瞥他:“不是病了?我瞧你这马上风采,健壮得很!”
“是病了。”萧祺单手执着缰绳,单手将她揽在怀里,声音低哑:“心病。”
今湄胸口一紧,避开他的目光,只哼了声。
“与我何干?”
“当然有。”他垂眸看她,黑色瞳孔里印着她微红的双颊,嗓音微颤:“白小姐在京中仗势欺人,骗了我萧某人,现在不打算认账?”
呸!什么仗势欺人,她简直想笑:“我看你不是病了,是疯了,我骗了你,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想再被我骗一次不成?”
萧祺低低笑了笑,俯身在她额上亲了口:“也行,骗吧。”
“呸呸呸!”今湄转过头,略恼地擦了下额头:“你这人怎么回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敢当街轻薄……”
“我负责。”他打断她,声音带笑:“再下愿娶白家小姐为妻。”
他慢慢勒停了马,放低声音,正色看她:“以后我们就在江陵府,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湄怔在他怀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说要娶她?不对……可他已经娶过她一次了。
不对不对!她回过神来,红着脸瞪她:“谁要嫁给你了!你放开我!”
说着,双手挣开他的桎梏,就要往马下跳。
萧祺也不阻拦,等她落地了,才慢悠悠说:“那我一会儿就回白府门口去,说白家小姐骗我真心,拒不负责,我就留在那白府,等你回来给我一个说法。”
“……”这人还要不要脸!
今湄顿住脚步,回头怒瞪他:“你好歹身为荣陵王,早已有了正房,还敢提什么娶妻,不怕人家耻笑么?!”
“耻笑也总比夫人跑了好。”萧祺坐在马上,一张面容镇定自若,没有半分难色。
见她久久不说话,他垂眸看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我们住进白家,把你院子里的芙蓉花种起来。”
“你既肯信我,把那么重要的证据都交给我,怎么就不肯信我对你的心意,你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我们回家吧。”他朝她伸手:“嗯?”
这一年的新年,江陵府迎来了久违的热闹与繁荣,荣陵王夫妇安居在原来的白府,也如从前的白家家主一般,乐善好施,宅心仁厚,获得了江陵府民众的尊敬与爱戴。
春节那日下了雪,江陵府的青石街道白茫茫一片,映着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喜庆洁净。
一个男人领着女儿从白府门前过,小女孩玩心大起,捏了个雪团子去砸父亲,不料准头一偏,砸到了门口正埋头堆雪人的女子头上。
她捂着额头哎呀了一声,气呼呼站起身来,朝墙内喊:“有本事你出来!暗算我算什么本事!”
男人抬头一看,惊得脸色都白了,忙上前去道歉:“王、王妃,方才是小女不小心……”
他一边说,一边把玩得正开心的小女孩扯过来,慌张地让她给面前的女子道歉。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巴一扁,张嘴哭了起来。
萧祺正好从屋里走出来,见到这幅场景,不由挑眉:“你好生生堆着雪人,怎么还把人家孩子弄哭了?”
“我才没有。”今湄哭笑不得:“小丫头还挺厉害,砸了人反倒自己先哭起来了。”
男人吓得满头大汗,正要就地跪下,却见那传说中的荣陵王俯下身来,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声哄:“好了,不哭,新年要开开心心地才对。”
今湄转身跑进屋子,没过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塞到了女孩手里。
“给,快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孩子止了哭,在父亲的感激声中,抬手擦擦泪,笑了起来。
送走两人之后,萧祺摇摇头,替她拢了拢衣襟,面露无奈。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今湄刚替雪人装好手,闻言气哼哼瞪了他一眼:“怎么?给你当夫人,我连堆个雪人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这般无理取闹,萧祺已经习惯了,当下只摇摇头,将话锋转了开头。
“方才那小女孩很可爱。”
他不与她吵,她就不计较,点点头说:“嗯。”
萧祺又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嗯……”今湄给雪人正了正鼻子,随口说:“女孩子吧,男孩调皮,我没有耐心,怕会打死他。”
未来可能会被打死的萧世子:“……”
萧祺勾了下唇角,跟着点头:“嗯,那就生女孩。”
今湄手一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不知不觉跳进了他的坑。
她扭头,脸颊在寒风中冻的微红,鼻尖也是红的,唇瓣红润如花瓣,瞳眸黑亮如夜星,面容生动漂亮,灼灼地瞪着他。
“那……择日不如撞日?”
萧祺喉结狠狠一滚,咬了下牙,声音略哑:“你说的。”
语毕,也不等今湄跑开,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扯进怀里,随即俯身,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转身回了府。
门阖上,夜色渐浓,新年已至。
炮竹声声,将一切温暖滚烫,尽数掩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