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湄细想了下,觉得疑惑:“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可这么久了,直到今天下午,今湄才真真正正将所有事件想通。
而萧祺不动声色,只是远眺着天际,慢条斯理地说:“从——柳信之死,看到东篱尸体的那一刻,一切就很明朗了。”
今湄不由丧气,果然当局者迷,她之前虽有怀疑,但始终不敢肯定。
若不是今天萧元柏替她挡了那匕首,她是怎么也不敢往太子私情一事上去想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既然事出高婉儿,那自然得从高家下手。”萧祺说:“进了城,我们便去高府找高敏学。”
入城之后,天边尚有余晖,薛城去官驿牵来了马车,三人一行往高府去。
马车行走在青砖路上,四周响彻着小摊贩的吆喝声,再往前行,周边便逐渐冷清,只余头顶槐树摇曳和护城河流水潺潺。
今湄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此刻终于有了半刻休憩的时间,她靠在软垫上,正昏昏欲睡,冷不防马车忽地顿了顿,外面响起薛城有些诧异的声音:“谢太傅的马车怎么会在这儿?”
谢舒白?她稍微清醒了一点,睁开眼时,见萧祺已经挑开车帘,朝外望去。
窗外是将入夜时的墨蓝天际,槐树遮蔽了半边旧宅,剩一只破旧的灯笼挂在檐下,而下午在普宁寺刚与他们分开的谢舒白的马车,正停在高墙之下,马儿百无聊赖地甩着长尾。
见她神色凝固,萧祺放下了车帘,声音平淡:“是白家。”
没错,谢舒白说的故人宅邸,居然正是那个通敌叛国的白家。
今湄重又靠回软垫,心情说不出的怪异——怎么好像她周边所有的人和事,都与这个白家牵扯不清呢?
马车复又向前驶去,在静默中到了高府门口。
高敏学得知荣陵王夫妇大驾光临,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茶厅里也备好了茶水和果干,显然他还并不知道高婉儿的事情。
“如此时辰,不知道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三人在茶厅落了座,高敏学便颇有些紧张地开了口。
今湄望了萧祺一眼,见他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并未出声,于是会了意,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高大人在江陵府为官多年,不知对当年那个白家可有了解?”
闻言,高敏学倒茶的手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个,确是有些许了解,不知道王妃是想了解什么?”
既然了解,今湄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听说白家当年有个小女儿,名叫白芙,与当时在江陵府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有过一段恋情,这事你可知情?”
高敏学倒茶的手略微一抖,茶水沿着杯沿溢了出来。
他赶忙用袖角去擦,结果却不慎碰翻了茶杯,青瓷小盏乓啷跌落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粹。
“抱歉……”高敏学擦了把汗,一边差人来收拾一边赔笑:“下官手拙,让王爷王妃见笑了。”
“无妨。”今湄微笑,双眸直直看着他。
知道绕不开这个话题,高敏学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说:“时隔多年,下官也只知道有这么一段事情,至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敲他这态度,应该是不打算说了。
萧祺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眸光微抬:“看来高大人还不太清楚如今的状况,令千金从府内出逃,你可知她现在在哪里?”
一听他提起高婉儿,高敏学神色立刻急了:“王爷,小女她……她怎么了?”
他下午从刑部回来,忙着陪烟娘听曲儿,直到晚膳时候,他惦起高婉儿一天未吃喝,便差下人去送食物,谁知道,这才发现她已经跑了。
这才不过半天,荣陵王就找上门来了,这让高敏学禁不住出了身冷汗。
“她下午去了普宁寺。”萧祺淡声说着,眸光却如利剑,锁定在了高敏学的脸上:“你应该也知道,今日下午的普宁寺,都有何人在场。”
高敏学听到这,脸色已经刷白,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婉儿她……”
“她现在倒是没事。”今湄看得有些不忍,干脆直接道:“不过人已经被太子扣起来了,如今放眼整个江陵府,只有王爷能救她,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女儿,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眼看这夫妇俩软硬兼施,高敏学此刻也做不得别的选择,只能颤悠悠站起身,朝着两人行了个礼:“下官碌碌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王爷您能救她,下官定知无不言!”
今湄松了口气,和萧祺对视一眼,弯起了唇角。
而高敏学却在这间隙中,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头去,手指微颤地拂去脑门上的冷汗。
“这约莫八九年前的事情,下官可能有些地方记不清晰,还请二位莫怪罪。”
他说完,扶着双腿在木椅上坐下,哑声道:“殿下当年来江陵府的时候,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光景,而那白芙小姐……也正值豆蔻年华。白家当时富甲一方,殿下不免常与其来往,一来二去,两人便相识了。二人年龄相仿,又是才子佳人,平日常一起吟诗作对,不多时,便花前月下私定了终身——”
高敏学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微一暗。
听着倒是个颇为动人的故事,可今湄却只好奇一件事:“那白家出事后,殿下难道就没有想办法救她么?”
既是山盟海誓定了终身,总不能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吧?
“白家出事后……”高敏学喃喃:“毕竟是那等事啊,殿下当时还是皇子,若牵扯其中,势必不能全身而退,是以……是以他只能秉公处理,未留半分私情。”
听到这,今湄心中一震:“那他就……就这样看着白芙小姐被处死了么?”
白家当时被判满门抄斩,府中上下七十六口人皆是当场处决,萧元柏身为当时江陵府的监督者,势必是在场的。
她无法想象,就他如今对白芙的惦念,当时是怎么看着她被斩首的?
高敏学手指微颤,好半会儿才说:“当时场面混乱,下官也从未见过,所以慌乱得紧,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了。”
也是,七十多口人……该是多么血腥的场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