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湄不由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萧祺，见他低垂的黑睫也是微微一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两人便起身告别，高敏学脸色青白，但还是坚持要送二人出府。
三人从茶厅出来，踏上回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细碎声响，今湄回过头去，只见一抹殷红裙摆自墙后闪过，进入了茶厅。
“谁？”她转身就要去追。
高敏学神色一变，连忙拦住了她：“王妃莫急，那是下官的第四房小妾烟娘，她平日不爱见人，寡言少语的，许是见太晚了下官还未回去，出来看看罢了，实在抱歉，让您受惊了！下官在这给您赔不是！”
他这么说，今湄倒是忽然想起来了。
之前高小姐说自己父亲在家里养了个狐媚子，瞧他这慌里慌张替她道歉的模样，想来就是这个烟娘了。
今湄虽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也知道家中小妾众多并不是稀奇事，插手未免显得多管闲事，于是只望了拐角一眼，没再追究
高敏学松口气，将两人送出府后，深深鞠了个躬。
“王爷，小女一事，还望您多多费心了！”
他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幕里，立刻匆匆转身，回到了茶厅之中。
茶厅燃起了一盏晕暗烛光，烟娘斜坐在木椅之上，裙摆曳地，如一朵盛开的大红牡丹，艳丽又旖旎。
她单手撑着下巴，见高敏学进来，也未起身行礼，只问：“荣陵王来府上做什么？”
“唉……”高敏学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愁眉不展道：“还不是婉儿那个蠢东西，你说她跑出去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去招惹太子殿下，现在人被扣下了，你说我这，又不能不管。”
烟娘绕着发丝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划过轻微诧异。
她沉吟片刻，望着高敏学依旧焦急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荣陵王既亲自上门来了，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大人，您还慌什么呢？”
是啊，他还慌什么呢？
茶厅外夜幕沉沉，雾霭遮住了漫天星子，如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朝着高敏学笼罩过来。
他抓紧了袖袍，眼中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恐惧：“烟娘，江陵府这个月来，连发了三桩怪异命案，而这三户人家，都是当年白家出事时，曾参与其中的。那时我身为江陵府的通判，也……也脱不了干系，你说，接下来，会不会就轮到我了……”
烟娘静静听着，见他神色惊惧，不由轻笑了一声。
“大人，您可是江陵府的父母官，谁敢动您呢？”
这话虽然只是安慰话，但对如今的高敏学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他摸索着端起已经冷却的茶，连喝了两杯，才稍稍冷静下来。
从始至终，烟娘都斜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他。
等他端起第三杯茶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问：“那大人您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呢？”
高敏学手一僵，片刻后，才颤巍巍地将茶杯递至唇边，神不守舍地把茶喝完，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回到了房中。
他的身后，烟娘垂下眸，低低笑了笑。
房中燃了新香，味道甘甜香腻，高敏学身心俱疲，连梳洗都未曾，直接倒在了软塌之上。
迷迷糊糊间，他恍然又身至那熟悉的庭院之中，耳边是女眷家丁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护卫队大声呵斥的声音。
时任江陵府知府的金枋大人将他从人群中拉出，走到一处廊下，将两个少女交至他的手中。
“高通判，这是白先生的两位千金，你带着她们从后门且先逃出去，等我来善后！”
金大人与白家交情深厚，素来疼爱两位千金，高敏学是知道的，他慌慌张张点了头，带着两个少女绕开护卫队，贴着院子角一路往后门逃去。
两个少女战战兢兢，雪白脸颊上满是泪痕，大一点的白玫紧紧抓着妹妹的手，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安慰她：“阿芙，没事的，父亲会逃出来的……”
被称作阿芙的少女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落，却死死不肯吭声。
高敏学也是初次看见白家的两位千金，正心乱如麻时，隔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利嗓音：“皇上有令，白家通敌叛国，所有家眷一并当场处死！替其求饶者，一并处理！”
话音未落，那边已经刀起声落，惨叫声乍起便歇，饶是两个还不知事的少女，也都是脸色一白，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高敏学拽着两人急匆匆往外走，这时，那边又传来了护卫队队长的声音：“三皇子，白家那两个千金不见了！”
他感觉到两个少女的身体均是一僵，白玫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墙那边，三皇子沉着的声音徐徐传来：“传令下去，找活的，凡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并加官进爵！”
高敏学在江陵府做了十二年的通判，眼看岁数已大，就要再无出头之日了，他当时听着那番话，脑中混混沌沌，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拽着两个少女，走到了三皇子的面前。
白玫对他又咬又踢，可他却浑然不觉，只看着三皇子，将两人递了过去：“三皇子，两位千金……都在这。”
金枋目眦欲裂，浑身颤抖着，终还是没忍住，上前来狠狠打了他一拳：“畜生！她们两个孩子知道什么啊？高敏学，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他当时浑身也在抖，可脑中却只有加官进爵那四个大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跪倒在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是……是金大人他让我带着两位小姐逃的，下官惦念着圣旨，实在是无法徇私，望皇子恕罪！”
当时不过十五岁的萧元柏，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的人，只勾唇一笑：“很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护卫队长已经手起刀落，金枋被一剑封喉，踉跄两步，颓然倒地，不甘地咽了气。
那一瞬间，三皇子匆忙伸手，将眼前的白芙拽到身旁，想要捂住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