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楼就在南街,未时宾客方走,楼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伙计在收拾桌椅。
陆和玉来得很早,但是那人比他来得更早,他方进门,就看见冬琴守在门口,见到他,冬琴一言不语地便往楼上走,带着他到了一个临街的雅座。
雅座里很安静,他站在门口,身上那股子痛一瞬间不知道去了哪,只有心跳如雷。
掀开锦帘,窗前那个淡青色的身影便回转头来,纤眉哀哀地垂着,朝他艰难笑了笑:“陆大人。”
“公主……”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慢慢走进去,见她面容哀愁,便问:“怎么了?”
夏筠坐在窗前,眸光直直看着他,见他落座了,才露出自责的神情来,低低说:“陆大人的事……我都听说了,是我连累了你,害你被处以家法……”
原来是觉得对不起他么?陆和玉心口一热,忙笑了笑说:“公主不必如此,能为您分忧解难,是在下的荣幸!在下——”
他说到这,耳根慢慢红了,赶紧打住,慌乱地端起茶抿了一口。
将他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夏筠轻轻笑了,眸光微微避开他,柔声说:“不知道陆大人伤得如何,先前父皇赐了我好些宫中御药,我全带来了,希望能帮你早日痊愈。”
说着,她俯身从旁边取了个木盒,推到陆和玉面前,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陆和玉愣了会儿,觉得掌心有些冒汗,他抬手打开那盒子,看见里面大大小小摆了十几瓶药,一时思绪万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正出神之际,夏筠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手上。
她低呼一声,有些惊讶:“陆大人,你的手?”
手?陆和玉垂眼一看,才发现手上也有一道青紫的伤口,想来是那天疼极了,伸手护了下身体被打了。
不过后来他痛得麻木了,倒是没发现这里也有伤。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边将手收起来一边说:“没事,一点小伤……”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夏筠低垂着眼,脸颊漫起丝丝微红,她轻声说:“这怎么能是小伤呢,我替你擦些药吧。”
说着,也不等他拒绝,从盒子里取了一瓶金疮药来,用唇咬开盖子,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她好像不敢看他,只隔着袖子将他的手虚虚抓着,一边往上倒药粉一边用手指替他抹开。
陆和玉的心跳骤然加快,耳边嗡嗡生响,脑子一片空白。
微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将夏筠的发丝吹起,贴在她白皙的面颊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转开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只有三两个行人,街角的暗巷里有个卖糖炒栗子的阿婆,她蜷在那,不时搓两下手。
陆和玉忽然想起来,公主大婚的那天,他也曾站在那个巷子口,看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自面前走过。
那时他站在阴影里,看不见红轿里的情形,可脑中却浮现了穿着大红嫁衣的她的样子。
一定很美,他想。
如今这人就在眼前,陆和玉却有种恍恍惚惚在做梦的感觉,他不敢想象,她这么美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遇到梁靖那样的人。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那他一定——
“殿、殿下!?”门外冬琴慌张的声音骤然将陆和玉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过头,先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冬琴并不是在叫公主,因为她挡在了雅间的门前,透过锦帘的缝隙,能隐约看见半片银白色的衣角。
难道是……陆和玉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公主。
她的脸色也骤然惨白,手里的金疮药瓶一下掉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外那人的声音停了,朝里喊:“昭安?”
的真是太子殿下!陆和玉心中剧震——如今驸马刚被斩首,公主服丧期尚未结束,若被撞见在外面与别的男子会面,只怕两人洗也洗不清了!
他收回手,当机立断地伸手去推窗子,将声音压到只有他和夏筠能听到的音量,说:“在下不能让公主蒙羞……”
说着,一只脚塌上窗棂,就要往下跳。
“陆大人!”夏筠猛地一惊,眸中露出担忧的神色:“你如今身受重伤,跳下去定然会摔伤的!”
陆和玉心中一暖,没想到她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惦记着自己,当下便摇了摇头。
“无妨,公主不用担心。”
他受伤不要紧,可她的清白却不能毁。
门外冬琴试图解释,但太子似乎生了疑,执意要进来看。
陆和玉知道再拖延不得,于是狠下心吸了口气,手攀上窗,正要跳,忽然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夏筠惨白却坚定的脸,她红着眼,却是摇了摇头:“你会受伤的……”
陆和玉心中一震,还来不及感动,锦帘哗啦一响,太子萧元柏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