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祺是在半个时辰前到金泉馆的。
金泉馆是京城有名的老茶馆,他刚出宫住那会儿,最喜欢来这里听说书先生讲戏,后来夏筠搬来荣陵王府,她也喜欢这个地方,两人便常常一起来。
昨日他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其实便猜到是谁送来的了,但她选在这个地方,萧祺想,或许自己还能给她一丝机会。
她如今毕竟处境凄惨,兴许在生辰宴闹过之后也知道错了,才会约他来解释。
更何况,没到万不得已,萧祺不希望今湄立此大敌,因为夏筠再不济也始终是皇帝的女儿,若她真心要对付今湄,那今湄日后为白家翻案,必定会难上加难。
然而到金泉馆后,夏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温今湄!”
萧祺不以为然,他当然知道自己被她骗了,他只是有一点担心,夏筠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手中又有什么证据。
可到最后,夏筠却只是告诉他:“她不是温今湄,是月诃教的妖女!”
“……不可能。”萧祺觉得她定是又想了什么幺蛾子,忍不住蹙起眉来:“昭安,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夏筠拉着他,哭着让他听自己说完。
她说了一大堆,虽然在萧祺一直面无表情,可夏筠痛哭流涕,只哭嚷着那个妖女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一定会杀人灭口,她不能离开,一离开就死定了。
萧祺听得眉心深皱,他转身要走,可夏筠却纠缠着不肯放手。
就是这么会儿,那个她口中的妖女踹翻了屏风,飞身横剑进来,当真差点要了她的命。
而此刻,她就站在萧祺面前,听他这样问自己,面色隐隐有一丝苍白,却只是抿着唇,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萧祺的心在这一刻慢慢沉了下去。
他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当初在江陵府,那个叫晏谣的月诃教圣女,为何会帮你?”
从知道她的身份后,萧祺隐约将从前的事情都对上了号,可是月诃教的出现,却始终是个谜。
她为什么要帮白家?为什么要劫持长宏镖局?他一直不曾想通。
今湄脸色苍白,长久没有回答,她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没有想到,自己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她怎么也预料不到的糟糕状况下。
许久,她艰难地开了口:“她……是我的人。”
这这一句话,等于承认了刚才夏筠说的话。
夏筠立刻激动起来,紧紧抓着萧祺的衣袖,眼睛泛出骇人的光:“听见了吧祺哥哥,她承认了!她就是月诃教的妖女,是她绑架了我!她那个时候就想杀我,不然我也不会在生辰宴上如此针对她!我手下留情了的!”
闻言,今湄脸色一变,剑倏地抬起:“绑架你的不是我!你别胡说!”
“就是你!”夏筠吓得往后一躲,但眼里的得意却丝毫不减:“想不到吧,那时你们以为我是昏迷的,其实我早就醒了!后来我装作害怕扑倒你们身上,也根本不是无意的,那时候,我在你身上下了蛊香!”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个盒子来,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上个月底,我本打算寻一个人,便托了太子殿下帮我寻找一种可以留下标记寻人的东西,他给我了这蛊香,让我趁那人不注意抹在他身上,等蛊香入体,放出蛊虫,便能寻到那人的踪迹。”
夏筠说到这,抬手打开了盒盖,里面簌簌飞出一对蛊虫,直冲今湄而去。
今湄在月诃教已久,知道这蛊香并无毒,只抬剑将蛊虫劈下,声音冷冷:“我想否认你这把戏有一百种办法,可我不打算否认。”
她转头看向萧祺,声音有一点抖,却是坚定的。
“我知道,这件事我迟早要跟你坦白,但是绑架夏筠的人不是我,那是她父母辈的怨恨,与我无关。萧祺——”今湄顿住,慢慢咬了下唇:“我对你……”
“身份呢?”他忽然打断她,用一种极冷的语气问:“为什么……偏偏是温今湄?”
这话如一把剑,生生将今湄钉在了原地,她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怀疑,和更多的不信任。
她站在那,忽然间明白过来:“那是因为……”
“因为你想利用祺哥哥!”夏筠尖声打断了她,嘲讽地说:“因为你知道,温今湄是太后指给祺哥哥的荣陵王妃,你知道他位高权重,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盯上了他,骗他,利用他,想要……”
“你闭嘴!”今湄眉心狠狠一跳,剑尖往前移了两分,但被萧祺的手夹住了。
他微微用了力,逼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他在袒护夏筠——今湄骤然间明白过来。
即便不愿意相信,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慢慢放下了剑:“你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