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是在申时一刻回来的,刚一踏进门,就被王靖叫住了。
“沈太傅。”他守在回廊下,板着一张生硬的脸,显然是在等他:“娘娘在偏厅那边可等您已久了,真是好架子呢。”
“有劳王公公传话了。”沈知秋知道这个宦官向来看自己不顺眼,他也不同他计较,只淡淡行了一礼,便绕过他向偏厅走去。
身后,王靖冷哼了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缓缓传来。
“沈太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劝你趁早打消那些花花心思,老老实实归顺我们娘娘吧。”
沈知秋的身影稍稍一顿,似乎笑了下:“沈某虽不是什么清白人,但也不愿做一条狗。”
他向来是个淡然的人,这么多年也未曾与人有过口舌,这样的话,几乎已经是难听到了极致。王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可奈何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用那双如毒蛇般的眸子,死死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路上,沈知秋问了一个丫环,知道徐贵妃今日把江陵府出名的金银铺子的掌柜都叫来了,想要挑些顺眼的首饰带回京城去。
他踏进偏厅,见里面左右各站了四人,手中捧着锦盒,摆满了各式首饰,在等待挑选。而徐贵妃站在中间,正在试戴一只鎏金银簪,上面镶了黄玉和海蓝宝,端庄大气,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沈知秋,立时便笑了:“沈太傅,你来得好,快看看这只鎏金簪子,可好看?”
沈知秋望着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好看。”他垂了下眸,走上前,替她将簪子扶正:“娘娘天人之姿,这簪子除了您,无人能驾驭。”
徐贵妃面露惊喜,抬眸瞧他一眼,见他面容如常,不似有假,心中愈发欣喜,于是将那金簪摘下,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放在了丫环手中的锦盒中。
“这个本宫要了。”
她说着,兴致似乎大好,又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招呼沈知秋:“沈太傅,你来瞧瞧,这家首饰可好看?”
沈知秋循声望去,见那托盘上刻了‘云水阁’三个字,想来是铺子的名字,取得还颇有几分诗意。那盘中摆了各式样式罕见的步摇,金银玉簪皆有,下面坠着各色珠宝,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他从中挑出一只金凤衔珠的步摇,抬手别与徐贵妃的鬓中,眉眼低垂,柔声道:“金凤高贵,于世罕见,正合您的身份。”
徐贵妃面色绯红,忙伸手将那只步摇取下来,细细端详。
金凤雕刻地极为细致,双翅镂空似要展翅欲飞,底下坠了花丝穿制的珍珠和红宝石穗子,与凤口中的红宝石遥相呼应,这工艺之精美,样式之独特,饶是她这样在宫中久居,见多了金银珠宝的人,都觉得着实美丽。
她正要将步摇放入锦盒中,旁边丫环忽地道:“娘娘,这凤的眼睛……”
“眼睛?”徐贵妃稍稍一怔,将步摇侧过来一看,这才发现金凤另一只眼睛上的红宝石竟然已经不知去向,独留一个凹槽,令整个步摇黯然失色。
她的脸立时便沉了下去:“这怎么回事?”
那掌柜的也吓了一跳,忙接过步摇一看,顿时也慌了:“娘娘恕罪!这……这步摇是云水阁的镇店之宝,素日摆放着供人欣赏,不知何时竟然掉了一颗宝石……小的今日出柜也不敢多有挪动,这才一时疏漏没发现,娘娘您若喜欢的话,小的让工匠再打一只便是!”
徐贵妃一听,不由皱起了眉:“本宫在江陵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哪有时间等你再打一只。”
“这……云水阁的匠人心灵手巧,这步摇日夜赶工,三日便也足够了,不知娘娘您……何时离开?”
“三日?”徐贵妃眉头舒展开来:“那不妨,本宫等得起。”
她说着,又将那只步摇插回鬓间,转头看向沈知秋:“真的好看?”
“嗯。”沈知秋瞧着她,微微一笑:“甚是动人。”
徐贵妃笑着抿唇,于是也不再犹豫,吩咐下去让匠人紧急赶工,务必在她离开江陵府前拿到这只金步摇,这才遣众人下去。
她回过头,对着丫环手中的铜镜细细端详着自己保养得当的脸颊,故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沈知秋淡淡笑意的面容之上,那双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冷意。
沈知秋离去后,王靖来求见,徐贵妃对他近日办事不力很有几分不满,但她当下心情好,也并未计较,于是只问:“怎么,事情可有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