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今湄回到了陵王府，刚进屋子，就听见外面传来红伶慌慌张张的声音。
“王妃？是您回来了吗？”
“怎么了？”她慢悠悠将衣服换好，拉开了门。
“您去哪儿了？奴婢方才找了您半天！”红伶站在门口，跑得气喘吁吁的，张口就说：“王爷回来了，在书房等您有一会儿了！”
萧祺找她？今湄有点诧异，同时心也沉了下：“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呢！”红伶替她把发髻整理了下，道：“只说是让您过去，听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您快去吧。”
今湄嗯了声，起身就往外走，面色也有些凝重。
这么着急找她，难道……是要提前启程吗？
倒不是说舍不得，就是，有一些匆忙，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到了书房，薛城站在门口，看见她，立刻面露喜色：“王妃，您可算来了，快进去吧，王爷等您好久了！”
看来是真的等好久了，今湄莫名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没问什么，推门就进去了。
萧祺坐在案前，正在批阅公文，闻声抬起头来，见她急匆匆的，不由一怔：“怎么了？”
他还问怎么了？今湄哭笑不得：“红伶和薛城说你等我好久了，我倒还要问问你呢，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件事。”萧祺放下手里的笔，唇角微勾：“不过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不用紧张。”
“……我才没有紧张。”她轻哼了一声，见他已经将公文整理好放在一旁，随后站起来，朝外面抬了下下巴。
“出门？”今湄有点好奇：“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地方。”萧祺走到门口，推开门吩咐外面的薛城：“让后院把马车备好，去后门等着。”
今湄迷迷糊糊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出城门，都没弄清楚萧祺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夜渐渐深了，马车沿着官道一直往城郊行去，最后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在深夜中静静等着。
察觉到马车停下，今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四周是荒郊野外，不由怔住。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萧祺走出马车，朝她伸出手来，他看着她，乌黑的双眸在月光下显得沉稳宁和：“跟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湄忽然有了一丝隐隐的预感，她攥紧衣摆，跟着萧祺一起下了车。
马车在小路的尽头，二人过去不过寸步之遥，可是越近，今湄就越觉得呼吸困难，手心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察觉到她的紧张，萧祺回过头，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二人走到马车前，有人从里面跳下车，躬身行礼：“王爷，都在里面。”
“嗯。”萧祺点头，将手一摆：“下去吧，注意四周。”
暗卫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萧祺率先上了车，从车辕上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声音很轻：“上来。”
今湄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马车内空无一人，只有个紫檀木的盒子放在正中央，旁边是一个包袱。
今湄觉得浑身冰凉，她怔在那，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什么？”
“程启文……的骨灰和遗物。”萧祺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很轻：“他离开太久了，遗体很不好看。”
原来真是他……今湄胸口钝痛，怔怔站着，半晌无言。
程启文出事后，遗体一直留在皇宫里面，皇帝派了重兵把守，她派去的人失败了很多次，都没能把遗体带出来。
前几天徐逸出宫，温府定罪，她知道皇帝应该是放松警惕了，便又让教里的人去了一趟，可他们说有人捷足先登抢走了程启文的遗体，原来，这人竟是萧祺。
她一时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心口闷疼，脑子一片混沌，说不出话来。
萧祺静静站在她的身边，好半晌，才轻轻开口提醒她：“上去道个别吧。”
今湄站着没有动，不是不想动，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灌了铅，半点力气也没有，只有掌心传过来的那点余热，支撑着她依旧站在这里。
见她这般，萧祺在心中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掀开衣袍半跪在了地上
今湄心中一震，下意识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指与他紧紧相扣：“王爷……”
“怎么了？”萧祺抬眸看她一眼，见她面色茫然，心也不由跟着沉闷起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是。”今湄摇摇头，跟着他一起跪下，声音很低：“谢了。”
萧祺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一双眸子乌黑沉静，看不透其中神色。
今湄不敢看他，她微微闭了闭眼，恭恭敬敬叩了三叩，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萧祺在旁边，也跟着她端端正正行了礼。
她有些哽咽地看他，眼眶渐渐红了。
“哭什么？”萧祺垂眸，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夫人的舅舅便是我的舅舅，行此一礼不算什么。”
今湄咬唇点点头，这儿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掌中，不由微窘，将手轻轻抽回了。
冷静过来后，她伸手解开了那个包袱，里面杂七杂八放了一些小东西，书信，荷包，堆叠在一块，看起来有些凌乱。
她在那当中看见了一件熟悉的东西，不由鼻尖微酸。
那是个上了些年头的旧拨浪鼓，江陵府的青石路上，幼时的她常常坐在舅舅的肩上，摇着这只拨浪鼓，笑得无忧无虑。
即便事过境迁，即便她曾恨过程家那么久，可是当她在京城与程启文重逢之时，当他没有要那十锭金子而是取走了木盒子里的白芙蓉时，她便知道，眼前这个舅舅，依旧是当年疼爱她的那个舅舅。
她将他送入宫中之时，想了万种结局，却从没想过，他会为了替她将太子拖下水，以死为荐。
马车离开的时候，今湄拿走了那支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