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衡山山顶之上,晴空碧蓝,云卷云舒,流风自长空飘渺而过,偶尔有鹰隼自云中穿梭而出,落入脚下万丈密林之中,惊起雀鸟惊啼。
深林寂静,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密林中传来。
一个身影拨开枝叶,踉踉跄跄地从小坡上冲下,因为速度过快,扑通一声便摔在地上,又滚了两滚,才彻底止住,瘫倒在杉木树底下。
“咳……”少女挣扎着坐起,抬起一张如瑞雪初晴的面容,蹙眉打量着四周。
她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生得稚嫩无辜,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却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水,死气沉沉,透着浓浓的疲倦和重重复杂神色。
因为连日赶路,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破烂烂,但她仿佛毫无察觉,又扶着杉木站起来,慢慢往前走去。
从巨树下走出,眼前便豁然开朗,万丈山顶之下,是绵延数千里的江山。
她站在山顶,任由山风吹起自己的发丝,眸光急切地在脚下寻找着,很快,便落在了东南方——那里,有一座静谧秀美的小镇,伫立在重云之下。
“爹爹……”她喃喃着,眼眶渐渐地红了。
她费尽力气从那人的手里逃走,如今,怕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不——不是不能,她还有机会!比起重回江陵府,如今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重新在脚下寻觅起来,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在脚下这片无际的深林中,往北的位置上,有一片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的山林,山林间泛着淡淡的绯红,与墨绿交叠成狭长的河流状,不仔细看,很难与其他地方区分开来。
“是那……”她惊喜地睁大眼,顾不上脚下是陡险的山林,急切地朝之奔去。
忽然间,脚下陡然下陷,她一脚踏空,惊呼一声,便从山顶之上往下滚去。
背阴的山体上树木稀疏,多是灌木,她就这样滚落到半山腰,整个人神智几乎溃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将咳出一口血,但还是倔强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她面上一喜,顾不上浑身疼痛,朝着水流的声音走去。
这是长衡山的半山腰,四周都是悬崖陡壁,而她就在崖边上,往北不远的地方便是那水流的来源——一幕巨大的瀑布。
少女四下环顾,并没有找到可以下去的地方,脸上的喜色有些僵住了。
悬崖边上有许多藤蔓,她抬手去抓,而宽大的袖袍就在此刻折落下来,露出了纤细手腕上那片瞩目惊心的伤痕。
她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将手放下,紧紧握在胸前,许久没有出声。
良久,少女低低笑了一声,声淡如雾:“白芙啊白芙,这么多痛你都经历过来了,如今还有什么,能有拦住你前行的脚步呢?”
她放下手,转身走到瀑布之上,慢慢地闭上眼,张开双臂,如一只云雀般,纵身跳了下去。
山间云雾缭绕,树木常青,岁月于这里,并无太大的痕迹。
瀑布之下的深潭中,忽地哗啦一声响,探出半个身体来——那是个健壮俊朗的男子,怀中还抱着个少女,正奋力往岸边走。
他回首四顾,确定那些黑衣人没有追上来,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将怀中的人放于地面上,沉声唤她:“今湄——”
是的,此人正是萧祺。
他为了躲避那些黑衣人,一路沿着长衡山的背面往下奔走,但毕竟怀中抱着受了伤的今湄,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只能从瀑布边上跳了下去。
以他的经验,瀑布之下多有深潭,而被那些黑衣人追上,依他和今湄的状况,绝无生的可能。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瀑布中间竟然还会有一个浅台,台中因为经年累月的水流冲击,形成了一个深潭,他跳下来没有落入山底,而是刚好坠入了其中。
今湄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面上毫无血色,唇上的青紫也渐渐散去,毒性显然已经往全身蔓延了。
“温今湄……”他握住她的手,最终还是闭了闭眼,慢慢解开她的衣襟,在锁骨往下的地方,看见了那四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方才他在激斗中,也有人想用这毒针暗算他,被他躲过了。
而今湄当时策马回来,情况紧急,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居然替他挡下了这些毒针。
他撕下衣袍的衣角,将那几枚银针放入其中,一层层包裹起来放入了怀里。
随后,他将今湄扶坐与地上,替她把毒血逼出来了一些,想了想,终究还是又将她放平,闭上眼,微颤着眼睫,俯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