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记医馆平日里生意并不太好,虽说口碑是慢慢起来了,但因为铺子实在太偏,所以平日除了外诊之外,店里总是寥寥两个人。
程启文下午要出去采药,这回正忙着把药材拿出去晒,他的夫人潘氏坐在柜台里面,一边磕瓜子一边没好气地数落他:“就那点东西,天天搬来搬去的,天儿又没下雨,还怕它霉了不成?”
程启文不说话,闷不吭声地把药搬出去晒好后,这才抹了把汗,走到柜台前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数二两银子给我。”
“多少?”潘氏瓜子也不磕了,眼一瞪,声音大了不少:“二两?!你天天也挣不了多少,张口就要二两,姓程的,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程启文显然很惧怕自己这位夫人,当即就瑟缩了一下,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他叹了口气,在旁边板凳上坐下,烦躁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有几分苦闷:“当初我们跟着大家在那个小庄子里住下多好,有钱有地,自给自足,是你偏要来京城,这京城人多如牛毛,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你别跟我说这些!”潘氏抓起一把瓜子扔到他的脸上,面上全是嫌弃:“那小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都得自己来,我可过不了那日子!”
她说着,似乎是怕程启文再抱怨什么,于是拉开下面的木盒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拣出了六钱碎银,往桌上一拍:“就这么多了,医馆里近日生意不好,你挑着点买,药不都是一个药,还分什么成色,反正都能治病,你别那么死心眼儿!”
程启文坐在板凳上,没有出声,也没有拿钱,不知道在想什么。
潘氏懒得理他,抓起瓜子重新嗑起来,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铺子门口响了起来:“吁!”
“薛大哥,这应该就是王妃说的那间铺子了吧?”
“程记医馆,没错,进去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立刻拿瓜子把正在发呆的程启文砸了起来,自己则是赶紧站好,冲那两个进来的人笑起来:“二位是来看病的?”
“是啊。”那两个穿着明显不是普通人的男子在店里看了一圈,说:“我们找程启文程大夫,请他去帮太傅大人看病。”
太傅大人?潘氏心中一喜,想着刚刚两人言语间似乎还提到了什么王妃,想必都是官家人——官家人,那银子肯定也给的多!
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在啊,他在的!启文——”
刚刚才被她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的程启文哆嗦了一下,赶紧站起来,看向两位男子:“我在,不知……是哪位太傅大人要看病?”
“温太傅。”薛城和徐逸急得很,催他:“您赶紧收拾下东西,跟我们走吧。”
程启文没听说过这位温太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于是他赶紧收拾好药箱,跟着两人一块儿来到了温府门口。
他一路到了温府,见外面高墙碧瓦,顿时就吸了口气,一边揣测着这家人为何会找自己,一边硬着头皮往里走。
那两人带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屋子门口,里面站了五六个丫环,他抹了把汗,正要去看看病人,忽听外面传来声音,又有一行人进来了。
此时将近正午,外面日光正灿,金黄夺目,程启文先看见了那个走在前头的男子,这人身姿挺拔,面容深邃俊朗,行走间锦衣上的流云暗纹若隐若现,即便只是这样风轻云淡地走进来,都使得整个屋子为之一亮,被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完完全全笼罩。
程启文不自觉地偏了下眼睛,望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这时床上的病人忽然重重咳嗽了一声,他手里的药箱也应声啪嗒掉在了地上。
“抱……抱歉!”他慌张地蹲下身去,忙将箱子捡起来,坐到床前,替病人号起脉来。
今湄缓缓走进去,眸光似是不经意地从程启文身上扫过,里面隐约有寒芒闪烁——刚刚,她和这人对视了,即便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还是清楚看到了他眼里的震惊。
应该是认出她来了吧,毕竟她比起从前,模样并没有变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