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文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他努力想要稳下心神来看床上的病人,但是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这时候,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当家夫人模样的中年女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她走到塌前,有些紧张地看他:“大夫,我家老爷怎么样了?”
程启文猜到她大概就是太傅夫人了,于是匆忙中看了眼温太傅的面容,见他看着虽憔悴,但并没有什么病症,更像是劳累过度压力过大的表现。
他想了想,没有挑明,只委婉说:“这位大人目前心肺皆虚,气血不足,具体病因还有待观察。”
其实说白了,就是没看出什么病。
程启文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在场众人只会认为他医术不精,随意打发了事。但他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居然看见眼前这位太傅夫人明显松了口气。
她坐在榻上,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悲切起来,一把伸手抓住他:“大夫,那我们家老爷就拜托您了,今湄说您医术好,我只能指望您了!”
在她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程启文身体倏地僵了一下——这个女人,在衣袖下面给他塞了一锭沉甸甸的东西。
他怔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反问了句:“今湄?”
“是小女。”梅夫人见他没有反应,心下多少安稳了些,连忙抬手招呼今湄:“如今大夫给你爹爹看了,你心底应该也踏实些了。”
程启文茫然地听着,忽然感觉背后那道视线消失了,它的主人从后面慢慢走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声音很轻地问:“我爹他真的没事吗?”
他觉得浑身发冷,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出声,也不敢抬头。
“大夫?”今湄静静地站着,用很轻的声音又叫了他一声:“程大夫?”
程启文回过神来,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如声音一般,她瞧着年纪也不大,双眸黑白分明,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盯着他。
“令尊……”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将神智拉回来,说:“令尊情况特殊,暂且还不能断定究竟是何原因。”
“这样啊。”今湄不悲也不喜,闻言只说:“那接下来就多麻烦你来看看我爹了,若他日我爹痊愈了,我另有重酬。”
程启文木然地点点头,说:“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姑娘……不必客气。”
今湄笑了笑,回头看向萧祺,发现他正站在门口侧耳听薛城禀报着什么,眉头轻皱,看起来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祺很快便回过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他抬手制止了薛城,走近床榻,见几人神情并无异样,这才问:“大夫诊治完毕了?”
“嗯,具体病因估计还要过些日子才能知晓。”今湄点点头,又看了门口薛城一眼,问:“有什么事吗?”
萧祺犹豫了下,只说:“一些小事。”
梅夫人在旁边听着,立刻便体贴道:“王爷您日理万机,今日抽空来温府一趟想必也不容易,现下大夫也来了,你们也不必担心,安心去忙吧。”
她这么说,今湄便也顺水推舟,和萧祺一起告辞离开了温府。
她走后不久,程启文也拎着药箱出来了,梅夫人一直把他送到门外,叮嘱他明日再来,言语间却并未提及别的事情。
他糊里糊涂地捏着手里那锭沉甸甸的东西回到医馆,已经是落幕时分。
潘氏正坐在柜台里数着盒子里的银钱,闻声抬起头来,监视自家相公回来了,立刻站起身,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启文,怎么样?”
程启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摊开放在了她眼前。
“我的天……”潘氏倏地瞪大眼,一把将那锭硕大的银子抢过去,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那什么太傅家,什么官职啊,这么有钱!”
“我也不知道……”程启文喃喃地说着,站在店门口,神情有些恍惚。
潘氏被那顶银子冲昏了头脑,嘴里止不住地问:“那大人得的什么病啊?医好了?”
她絮絮叨叨问了一堆,发现自己相公只怔怔地站着,整个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程启文?”她冷静下来,皱眉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不过是出了趟诊罢了,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听她这么说,程启文终于慢慢回过神来,眼珠子一点点聚拢,露出些许恐慌来。
他放下手中的药箱,哆哆嗦嗦地看着潘氏,颤声说:“我今天好像……好像看见咱们外甥女儿了……”
话音未落,潘氏的脸色便骤然一变,手里的银子也哐当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