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影重重,高敏学刚处理完公务,想起下午的事,越想越气,忍不住还摔碎了一盏茶盏。
听到门外进来的脚步声,他连忙站起,迎了上去:“烟娘,你可算来了!”
烟娘莲步轻移,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一地碎片之上,神情依旧如常:“还在为婉儿的事情生气?”
她说话不卑不亢,甚至有些不知礼数,可高敏学却恍若未闻,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她母亲走的早,我实在是管不住了……”
烟娘垂下眸,在一旁的塌上坐下,也不再多问,只说:“大人最近天天忙着处理公务,烟娘独自一人在府中,实在是有些无趣。听说江陵府最近来了个戏班子,唱得是未听过的曲儿,大人明日有空,把戏班子请来给我解解闷吧。”
“这……”高敏学不由的面露难色:“烟娘啊,荣陵王最近在江陵府查案,在他眼皮子底下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曲儿,着实是有些冒险,你看——”
话未说完,烟娘把玩着发丝的手便一顿,朝他淡淡看了过来。
烟娘是高敏学在郊外巡游时认识的一位琴女,她年纪其实和高婉儿相仿,只是素日里总是不苟言笑,温温吞吞的,特别是那一双眸子,不说话的时候,直叫人心底发麻。
偏偏高敏学一把年纪了,真就偏爱她这一卦,自从把她接来府上后,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不说,各种珠宝稀罕玩意更是源源不断地往她房里送。
眼看府中民间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可他却依然乐此不彼,平日更是不让人说她半句不好。
眼下见烟娘不言不语,他便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
“烟娘啊……”高敏学摸摸美人软若无骨的手,好言相劝:“你再忍几日?嗯?等婉儿这事过去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怎么样?”
烟娘静静望着他,嗤笑了一声,将手指抽回。
“坊间都说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看来烟娘这也是要做旧了呢。”
听到这话,高敏学心尖儿都颤了一下,连忙抓住她的手,将人拉了回来:“哪儿有的事,你以后可是我的高夫人,不许说这种气话!”
美人在前,此刻的知府大人哪还管得上什么荣陵王了,立刻正色:“我明日就去给你把戏班子请过来!”
翌日是农历十五,戏班子原本被城东的一户人家给定了,但高敏学使了些手段,硬是将戏班子请来了府上。
下午烟娘午休起来后,戏台子已经搭了一大半,高敏学要随荣陵王去刑部处理柳信一案,故而并不在家。
她穿戴好,到了唱戏的园子里,朝里面看了片刻,将目光定在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穿着褴褛,脸上灰扑扑的,正费力搬着戏服往台后走,不料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戏服也跟着散落在了灰尘里。
“小六子!又是你!”那魁梧的班主眼睛尖得很,立刻走上前,在他腰上踢了一脚:“中午吃得不少,干起活儿来有气无力的!你知道这戏服多贵吗?再这样下去,这个月的月银你别想要了!”
听到这话,少年也顾不上腰间疼痛了,忙爬起来,将戏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拍干净,连连求饶:“不会了班主!我一定小心!您别扣我的月银!”
班主骂骂咧咧地走了,那少年将戏服送到后台,要往外走,忽地被人叫住了。
“喂。”
他循声望去,见园子门口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朝他招手:“就是叫你,你过来一下。”
小六子四周看了眼,怯生生地走过去,问:“您是……”
“你别管我是谁。”烟娘笑盈盈看着他,问:“你是戏班子的帮工?”
小六子不敢问了,于是点头:“嗯。”
烟娘又问:“你一个月月银多少?”
“二钱……”小六子一边说,一边往班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夫人,小的得去干活了,不然……”
话没说完,烟娘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锭银子,问:“这你想不想要?”
小六子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顿时眼睛都直了,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又立刻反应过来:“您……您要我做什么?”
烟娘笑了笑,往后面柴房的方向轻轻一指,说:“我瞧你们这班主也是个黑心肝儿的人,你拿了我这锭银子,一会开始唱曲了之后,帮我去柴房放一个姑娘,带着她离开这院子,不要再回来了,可好?”
小六子看着她,咽了口唾沫:“就这样?”
“嗯。”烟娘将银子递给他:“就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横财让小六子一时有点找不着北,他揣着那锭银子,接下来干活都有点心不在焉了。班主打他骂他,他也全然没感觉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
好不容易捱到了开戏的时辰,他立刻趁着人不注意,一溜烟儿来到了后院柴房。
柴房里,高婉儿已经一天没吃没喝,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歪在在茅草之中。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直奔柴房而来,急急忙忙解开了门上的锁链,冲了进来。
高婉儿心下一惊,赶忙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谁……”
小六子此时也看见了她,见她衣着华贵,应该不是个普通女子,忙解释:“这位小姐,有人让我来带您出去,您……”
话音未落,高婉儿的眼睛倏地亮了,也顾不上再听他说什么,跄踉着就往外跑。
小六子忙跟在她后头,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院的角门里跑出来,直到过了一个巷口,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相对而立。
高婉儿看着他,面露感激:“今日多谢你了!”
“不用不用……”小六子自己也恍如梦中,他回头看了眼高府的方向,长长出了口气:“是一位夫人让我带您出来的,要谢的话,您谢她就好了!”
夫人?高婉儿面露茫然:“哪位夫人?”
小六子挠了挠头发,说:“就是……一位很漂亮的夫人,穿着红裙子,她让我带你出来,还说让你再别回去了。”
他这么说,高婉儿立刻就知道是谁了,红衣夫人,可不就是烟娘那个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