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陵府闹腾许久的柳书圣一案,最终以他妒忌弟子汪远才华,失手杀人后投河自尽草草结了案。
退堂之后,高小姐浑浑噩噩回到了府中,才回到闺房,门外忽然呼啦涌进来四五个家丁,知府高敏学紧跟其后,神情紧张地指挥众人收拾起了东西。
“父亲……”高小姐不明就里,茫然站了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高敏学身着官服,显然是也匆匆赶回府,他看向眼前这个唯一的女儿,目光复杂:“婉儿,事到如今,为父只能给你最后一句忠告,现在收拾东西,立刻离开江陵府,再不要回来了!”
闻言,高婉儿脸色倏地苍白。
“不……我不走!”她跄踉着后退两步,手指紧紧抓住幕帘,眸光微颤:“父亲,您今日在堂上也听到了,害死汪公子的凶手,正是那位太子爷!我——”
“住口!”高敏学神情骤变,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响亮的耳光声惊得众人皆是一愣,高婉儿鬓发微乱,怔怔地偏着头,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五根清晰的手掌印来。
高敏学手掌发麻,浑身发抖,望着她的目光惊怒又痛心。
他刚升为知府那年,事务繁忙,夫人江氏整日闭居家中,郁郁寡欢,最后病逝,只留下这么一个独女。
五年来,他虽然陆续娶了三房小妾,但却再无一出。
而高婉儿身为知府千金,又无生母在旁,素来就沉默少言。高敏学毕竟是个大男人,对她也疏于亲近,所以父女俩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
今日这一巴掌,是她出生以来,他第一次打她。
“你们且先退下去!”高敏学屏退家丁,待门关上,才终于开口:“婉儿,你记清楚,杀害汪远的,是柳信!与太子殿下半分关系也没有!”
高婉儿怔怔地捂着脸,听到这话,回头慢慢地嗤笑出了声。
“不,是太子!是他杀了汪公子,我会替汪公子报仇的!”
“你!”高敏学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高婉儿!自从那汪远出事后,为父就警告过你,不要插手此事,现在你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不走,是想害这个家家破人亡吗!?”
高婉儿自小性子孤僻,可却是个倔强的,她望着自己的父亲,这江陵府的父母官,心中觉得讥讽。
“父亲,您一早就不让我插手汪公子的事情,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吧?”
高敏学神色一震,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此事由衙门负责,你一个女子掺杂其中像什么样子,婉儿,你若还念着这个家,别再追究下去了,走吧!”
“家?”高婉儿松开捂着脸的手,慢慢地将碎发拢回耳后:“父亲,自从您将那个狐媚子带回家,满心满眼都是她,您心里难道还有这个家吗?女儿……”
“住口,她是你姨娘,不许没大没小!”
“够了!我不需要这种狐媚子姨娘!”高敏儿身体发抖,死死看着眼前的父亲,笑容凄凉:“父亲您如今有您的生活,婉儿无法干涉,可婉儿心系汪公子,生既不能与他同衾,死却定要与他同椁!”
听到此话,高敏学抑制已久的震怒终于爆发,他将袖子重重一甩,声音冷厉:“好!你想死可以,别连累了我高家!来人!”
一声令下,门外候着的几个家丁立刻推门进来,等候差遣。
高敏学脸色阴沉,恨铁不成地看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把小姐关进柴房,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是!”几个家丁应了声,一拥而上,将挣扎的高婉儿制住,扭送进了柴房。
高婉儿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如掌中之宝一般受过宠爱,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如此冷待遇,她在哭喊中被一把推进柴房,拍了半天门才终于认清如今的形势——府中三位小娘自是不会管她的,只要父亲一日不开口,她是一日也别想从这里出去的。
想到这,高婉儿如坠冰窖,她往后一步,颓然蹲靠在墙上,脑海中来回浮现着今日在高堂之上,太子萧元柏那漫不经心的神色。
这个杀害了她心上人的凶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逍遥法外。
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怎么可以忍下这口气!?
柴房阴冷潮湿,不知从哪传来老鼠细细碎碎的攀爬声,高婉儿又惊又怕,抬手捡起一根秸秆,颤抖着缩在角落里,胸中充斥着满满的恨意。
不知过了过久,窗外的天色暗沉下去,柴房外忽地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高婉儿倏地站起身,不顾酸麻的双腿,扑倒了窗户上:“放我出去!是谁在外面,快放我出去!”
脚步声在门外站定,传来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是婉儿啊,你怎么被关在这儿了?”
听到这个声音,高婉儿沸腾的情绪忽地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松开手,声音放冷:“不用你管!”
“怎么?”窗外那个女子不恼也不气,只说:“你不要我放你出来吗?”
高婉儿喉口一窒,双手抓住窗棂,指尖微微发白,可怎么也无法向她求救。
这时,跟着女子的丫环也追了过来:“烟娘子,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被称作烟娘子的女子淡淡嗯了声,回头又看了眼柴房,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丫环有些紧张地看了眼里面,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因为那汪远公子,下午大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烟娘挑了下眉,看着里面那个静立的身影,眼底露出一丝讶异。
片刻后,她笑了声:“婉儿,你是知府家的千金,整个江陵府不知多少男人想要娶你进门呢,那个姓汪的不过是个穷酸书生,死了也就死了,我看你还是老实听你父亲的话,不要再……”
“你住嘴!”高婉儿愤怒地打断她:“汪公子博学多才,岂是你一个烟花女子能评头论足的?你为了钱财委身我父亲,又怎会懂我与汪公子的情意!”
这番话可谓是难听至极了,可烟娘依旧是不恼不怒,只静静看着柴房里,眸中若有所思。
丫环在一旁小声催她:“烟娘子,大人等得有些久了……”
“嗯。”烟娘回过神来,转身往外走:“你且带路吧。”
两人离开柴房,一路来到高敏学所在的书房,丫环送她进去,又知趣地将门拉上,守在了门口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