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五粒2020-11-27 20:023,145

  这雨什么时候算个完?眼见着破庙里实在烧无可烧了,江菩心里焦躁了起来。

  江菩:“冷吗?”

  秦天衣:“还好。”

  坏了。江菩心里叫苦不迭。秦天衣是极能忍耐的人,若是“还好”,那便是不好,甚至更糟。

  她看着秦天衣的脸已经变白,便知晓他受不得凉的腿疾肯定又复发了。可眼下自己能够抽出来的只有一件外衫,还已经披在来了他的腿上。总不能让她脱了自己的里衣给他吧?

  江菩正在为难,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起了身。

  秦天衣看着江菩把屁股下的石头费力的搬到自己的轮椅旁边,正在思考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却看到江菩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把披在秦天衣身上的外衫整理了一下,便双手环住秦天衣的双腿,侧着脸趴在了他的腿上。

  秦天衣:?。他不自在的想把江菩推开,却听到她说:“您忍一忍吧,现下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供您取暖。”

   

  环上他的膝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冷的利害,她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在发抖。这是一个有多能忍的人呢?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她业确实不知道他的腿疾有多难以承受。

  “你不需如此用力,太紧了。”秦天衣只觉自己膝上很快便褪去了凉意,那酸胀有如毒蚁嗜体的痛感竟然有了缓解。只是他非柳下惠,那柔软的一团使得他总是不自在。

  江菩:“好。”她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却一时间又被自己的红红耳朵出卖。

   

  秦天衣看着趴在自己膝上的江菩耳尖红红,心里无来由起了一阵燥热。他倒是对凉拌猪耳之类的菜肴没有兴趣,可一向不重视口腹之欲的自己怎么就有了想咬一口的冲动呢?

  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

  雷声渐渐小了下来,雨势渐消,而破庙里各怀心事的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空气中满是平静的味道,却又隐隐暗含着一丝丝的尴尬。江菩趴的累了想换一下姿势,却又不敢动太大。她在心里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吃力不讨好!自己这手比脑袋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秦天衣看着手中帕子,小小的,极为朴素。帕子的一角绣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安安”。他看得愣了一下,想起来她在宫宴上,向尚书令梅郁长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是说了这个名字。那么,这便是她的乳名吗?

  正想问江菩的秦天衣还没等开口,便听到马车“碌碌”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来。南风来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把江菩从自己腿上推开:“车来了。”

  江菩被他一个动作搞得尴尬极了。好像谁上赶着要帮你暖膝盖一样,我不要面子的吗?

   

  五常不等车停稳便跳了下来,他一个健步从车上拿下厚厚的毯子,又把脚踏取了放好,便飞奔着往庙子里赶来。

  他还未走近庙门,便隐约看到一个女人正趴在自家主子的腿上。五常吃惊的停在庙外面细密如牛毛的雨里,又眼见着自家主子,把女人的脑袋从自己的腿上推开去了。

  他来不及细想,生怕主子有危险,又忙不迭的往庙里奔。

  待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个女人长了一张熟悉的脸。江一?五常的下巴差点儿被惊到。

  什么情况?江一一个侍卫为何把脑袋放在主子的腿上?而且主子发现有人来,便又忙不及的把她推开?有情况啊!

  可到底是什么情况,五常一个看家护院的小厮并没有想清楚。

   

  马车在官道上疾行,细密的小雨毫不顾及所有人的意愿,依旧是我行我素的下个不停。

  南风在平稳的马车里帮秦天衣换衣服。

  “您的旧伤复发了吗?”

  “老毛病。”秦天衣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南风:“可是……”

  秦天衣:“没有可是。”

  两人便心照不宣不再讲话。

   

  庙子离丞相府实在并不远,一个人走路也只需走半个时辰便到了。江菩搞不懂这么近的距离,南风一个驾轻就熟的侍卫,把车赶过来怎么就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找个做事情利索的人跟车便也罢了,可为何要找五常?

  她实在是受不了五常一边赶着马车的严肃正经脸,一边不时的用一双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

  “有什么话你便问。”江菩冷着一张脸。

  五常手上不停,“啪啪啪”给了拉车的马儿几鞭子,又压低声音凑近江菩:“我刚看到你……你趴在丞相腿上……”

  江菩一脸不耐:“是。”

  五常:“怎么回事?”

  江菩:“丞相淋了雨,庙里风大,不过是暖膝盖罢了。”她发现了,脑子有包这种事,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从来就没有过不可跨越的鸿沟。五常便是非常好的代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就不能好好想一下?她,一个风雨楼的杀手,一个被雇佣的保镖,常年不施粉黛,两套粗布青衣洗了穿穿了洗,毫无女人味道。不会赋诗作画,不会附庸风雅,每天都在刀口上舔血,她倒是想和秦天衣有点儿什么事儿,这样便能抱着丞相府的大腿让她苟且偷生。可秦天衣愿意和自己有点儿什么事儿吗?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侍女,一个侍卫应该做的本分。她自觉自己离“叠被铺床”的地步还远的很,她本也以为古人对侍女的尺度远比自己想象的开放,可经五常这么一提醒,她这才意识到她错了。

  那秦天衣对自己会不会也有什么误会?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对他图谋不轨?想了想从她入府到现在,她先是扒了人家的衣服,把他上下其手摸了一遍,再来就是入宫路上又自作主张摸上他的大腿,最后又把人膝盖抱了个满怀……

  江菩在自己那活跃的大脑里,歇斯底里的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企图来掩盖自己脑袋里不停回想起来的尴尬画面。

   

   

  五常正聚精会神赶着马车,一不留神便被江菩“啪”的拍在马车上的声音给惊的抖了一下。什么毛病?好好的坐在马车上感受一下雨中坐车的浪漫情怀不好吗?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他不过是好奇问了一道,至于这么生气?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他现在说啥都不信,这身边的暴躁女人对自己的主子没什么企图!

  他那清白干净的主子啊,怎么就被一朵儿小黑花给盯上了?呜呜!

   

   

  平稳行驶了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已经到了丞相府门口。

  江菩待车停稳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她身上一身青衣已经被雨打湿,头上黑发打着缕的贴在头上,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看起来肯定很狼狈。可更狼狈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即像一个舔狗,又像是一个借徒上位的满满企图心的无知女人。她上赶着、不自知的巴结着她的雇主秦丞相天衣。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像是突然苏醒过来,狠狠的给了她几个耳光。她被打的措手不及,满脑子都在发懵。

  作为生活在现代文明里的张安安,她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她是饱受诟病又业绩不佳的销售,她是还未来得及尽孝的女儿,她是一个爱做梦的无车无房的青年。

  可她从来不是一个巴结上司的舔狗,不是一个为了业绩而出卖灵魂的职员。她只凭自己的努力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她还未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她认为尊严高于一切。

  可在这里,说不清楚是原主江菩借了她的灵魂,还是她的灵魂借了江菩的身子。她接受了自己身为一个杀手的身份,又接受了自己身为一个侍女的身份,最后再自然的尽到一个侍女的本分。她顺从,她附炎趋势,她毫无尊严可言。

  她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张安安”已经渐渐离开自己。她觉得很无助,也很难过。如果她不是张安安,那么她又是谁呢。

   

  秦天衣被人紧张的簇着往丞相府里走去,经过立在马车边暗自伤神的江菩时,他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像一条落水狗一样。

  若是你穿行过黑暗,你便理解了黑暗。

  江菩对于自己“杀手”的身份其实一直很难以接受。也许没人能够真正的理解,前一天的自己还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的,行走在阳光下的开朗少女,可转眼间便成为一只生活在黑暗里的老鼠般,只能掩着自己的身份与面貌才能活下去的杀手。

  可她不接受又如何呢?她难道能够跳脱出命运为她准备好的框架吗?目前来说,她不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目前的她正在穿越黑暗,可她依旧无法理解。正如无法理解为何一个有着统治阶级的国家,竟然无法把“杀人犯法”这件事情平等的施行在每个角落。为何风雨楼便可以成为法外之地,为何她的生死不是掌握在法律手里,而是掌握在江湖里。

  江菩把自己身上挂着的水珠擦干,又走到铜镜前面。只见铜镜里面映照出的脸,被刚刚的热水沁润的娇艳欲滴,粉若桃花。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这脸既熟悉又陌生。

  铜镜的质量无法与现代社会加了水银的镜子来的清晰,铜镜里的这张脸看起来就和她的命运一般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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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杀手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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