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缘何深夜造访我丞相府?”秦天衣脸上蒙着一层乌云,江菩甚至能感受到空气里隐藏着的剑拨弩张。她稍微往后站了站,好似这样便不会波及到自己。
宋清秋听出秦天衣话里的火药味道,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今日在含章宫,我对王上提及你身边的侍女阿菩,你非但一口回绝……”说着,他停下来,看着站在秦天衣身边的江菩。
江菩心里一阵哆嗦。怎么什么憨批事情都能找上自己!她不过是个小小侍女而已,怎么,在丞相面前晃来晃去还不够,竟然邻国的世子,当今的王上面前都要露脸了吗?!
她暗暗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恨不得此时此刻能把对面的宋清秋捏个稀巴烂。
“回绝你又如何?这便是你来我丞相府的原因?”秦天衣接过乔木递过来的茶,用盖子撇了撇上面的花瓣,又十分优雅的轻啜一口。
“那倒不是。”吊儿郎当的宋清秋从椅子上离开,摇头晃脑的在听风堂的厅里来回走动,待走到江菩身边,盯着江菩的眼睛说道:“实在是心系美人,心中难耐,特来拜访。”
他眼神坦荡荡,嘴上说的也坦荡荡。宋清秋十分佩服自己这一点,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无法强迫自己,也不愿意逆心而为。
当然,他现下还无法理解自己是为了报恩于眼前的女人,还是因为重返蔺都之后才发现她很有意思喜欢上她,他分辨不清楚。既然想不明白,那便暂时搁置了,只随着自己的心去做。担心她那便派人打探情况,想见到她,便来拜见丞相府。
江菩被盯的发毛,暗暗往后退了几步。待要撞上后面的南风的时候,南风伸出手扶了她一下。江菩感激的回过头去示谢,而南风却又十分冷淡的转过了头去。
和他的狗逼主人一个德行啊!江菩心想。
“人你也见过了,那便请回吧。你一个兆国的世子,来我丞相府待的久了,这闲话搞不好可是要人命的。”秦天衣淡淡说道。
宋清秋:“这倒是。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向阿菩确认。”他转过身,再次对上江菩的视线:“今日我去含章宫讨要丞相府的侍女,没有得成。是因为秦丞相一口回绝了,他的理由是你和他两人心悦已久……”
江菩心里“轰”的一声爆炸了!搞什么?命运到底是给自己安排了什么狗血剧情!她从一个公司的小透明,穿到这里后不仅成为江湖排名第一的女杀手,还要和丞相来一场绝无仅有的旷古恋爱?简直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可也未必啊!张安安在前世曾经看过一个叫李十五的作家写的狗血小说。文笔很烂,剧情也一个接一个的撒狗血,以致于她当时就想把这人拖出来打一顿。所以,小说都能撒狗血,凭什么命运不能?她都狗血的穿越了,其他一切在她面前都应该算小巫。
“秦丞相,那么我想问一下阿菩,事情属实吗?”宋清秋笑嘻嘻的问道。
秦天衣:“消息属不属实你都带不走她。”话虽这么说,可秦天衣握着建盏的修长指骨,因着用力,已经泛出了白色。
宋清秋却不为所动:“属不属实我都要问一问我心悦的女子,带不带的走则是另外一回事。你说呢阿菩?”
江菩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做自我挣扎,她昂头挺胸,看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宋清秋。他已经不是阿胤,那个曾经在江菩的小院子里,曾经说过“我以身相许你啊”的阿胤。他从偷偷离开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江菩了。
“主上说的不属实。”她轻轻说道。
秦天衣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从云端刹那间掉进了永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宋清秋听到江菩如此回答,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稚童,进入了满是蜜饯儿的库房,欢心鼓舞的忘乎所以,不料——
“不是主上心悦江菩,是江菩心悦主上。”江菩补充道,说完又认命的跪在秦天衣面前:“江菩有辱主上,望主上责罚。”
秦天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江菩,瘦弱的肩膀匍匐在地,一头乌发也可怜兮兮的垂在地上。自己那颗深入寒潭的心好似被人捧了起来细心呵护着,虽知不过是临时之计,随口之言,但仍旧是觉得那空空作响的胸腔里被填充的满满当当。
宋清秋的眸子一瞬间暗了下来,他自嘲似的苦笑两下,摇摇头:“阿菩啊阿菩,阿菩啊阿菩……”
“安安,我亦心悦于你。”既然做戏,那便把戏做足吧。不差他这一把火。
匍匐在地的江菩听到秦天衣喊了“安安”两个字,肩膀抖了起来。
“安安”,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从来到此地,只有在无人的黑夜里她才敢喊一喊。
她已经面貌全非,有时候甚至会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每个人喊着她“江一、江菩”,只有自己暗暗告诫自己:她是那个会开怀大笑,会放声痛哭,会追剧,会打抱不平,会给人以温暖拥抱的张安安。是一对平凡夫妻的女儿张安安,是一个和平平等社会里的女性张安安。
无论是“侍女”还是“保镖”还是“杀手”,在此刻,一切都变的无关紧要起来。她是张安安,即使在一片无法预知危险的黑暗里,还是有人会喊她“安安”。
宋清秋一脸的晦暗,看着匍匐在地竟然小声啜泣起来的江菩,只觉心里犹如被刀割一般。他想起自己重伤之时,她把自己的积蓄全部花光,直到再也无钱给自己买药,也只是一脸漠然的告诉自己,她可能会出去几天。待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和他需要的药。
她没有向自己抱怨,只是默默把事情做完,然后一个人承担起所有。
他想起自己曾经向她要过一双贵重的鞋靴,她依然是二话不说消失几天,又带回一双鞋靴。
可眼前的人竟然因为秦天衣的一句话哭了起来。她哭的克制,又放肆。
他很想向前去安抚她,想抱一抱她,对她说:对不起,你辛苦了。往后,往后……
可哪里来的往后呢?从他偷偷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