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王棠雪,你看着怎么想哭,你不是挺强横的吗?”
八年的时光无疑是优待男人的,在他身上不见一丝一毫被岁月磋磨的痕迹,有的全都是二十五岁的男人所应该有的强大,生机,健壮,机敏。
如果说八年前的徐正宇是一颗只有拳头粗细的幼小雪松,那么现在的他就是长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的原始胡杨。
带着胡杨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的强大的韧性。
棠雪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徐正宇了,仔细算算的话,从她二十岁那年嫁给文思迁后,就再也没见过徐正宇,如今转眼便是五年。
再相见,恍如隔世。
而在此之前,棠雪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徐正宇,并且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与他重逢。
就宛如一场戏剧一般,那样的叫人心潮翻滚,好似在这一刻所有的往事都入潮水一般涌到了心头。
棠雪咬住了嘴唇,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的伤感。
但是下一秒,男人的大手却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脸颊。
棠雪:……
女人瞪圆了自己的水墨乌瞳,水润润的,里面甚至还残留着一丝丝的泪光。
“你想干什么?”
因为脸部的变形,棠雪口齿不清。
徐正宇哈笑一声,翘起嘴角,嬉皮笑脸的说道:“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小脸蛋能拉多长?”
Excuse me?
棠雪乌溜溜的双眸不由的瞪得更大了,心底生气了些许恼意。
“徐正宇!”
女人咬牙,眉眼刹那间生动清丽,恍如发怒的白兔,将她眉宇间的那一点伤感,以及劫后余生的恐慌全部冲散殆尽。
暖暖的路灯下,这一刻的女人,剪水秋眸,红唇娇艳,美的宛如一朵夜色玫瑰,每一片的花瓣上都带着晶莹的露珠。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八年前。
她还是十八岁的模样,红着脸,尴尬着跟自己说避孕套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而他也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平生第一次动情,就一头栽进了她这个陷阱里。
平生不知相思,才会相思!
徐正宇看着看着,心无法控制的一颤,神色恍惚起来,如果时光能够倒转该有多好,如果那个时候他死死不放手,那么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七宗罪里说嫉妒是原罪,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执念才是最大的原罪,因为执念,才造就了那么多的悲剧,也因为执念,才有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正如文思迁一般,徐正宇的执念也是棠雪。
男人捏着女人脸颊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用力,隐隐的可见他曲指的关节处泛起了浅白。
棠雪不由的吃痛的皱起了眉头,眼眸里的每一丝光都是显而易见的恼。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疼死了,还不放开我的脸!”
一句话,叫时光的回转破碎,往日的记忆云烟,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而沉浸在过去的徐正宇也就此猛然惊醒。
男人的细密的睫羽急速的颤了颤,随即他迅速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强行将过往的记忆驱散。
看着棠雪不满的神色,徐正宇稳了稳心神,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如今你可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可惹不起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个死变态。”
死变态,指的是谁,棠雪和徐正宇都心知肚明,但也正因为提起了文思迁,两个人一时间全部都沉默了。
夜晚的风从遥远的天际刮过,带着秋日的萧瑟,和离别人的感伤,道路两边枝叶泛黄的女贞子书瑟瑟发抖,低矮的灌木丛轻声细语。
而娇嫩的桂花树,金灿灿的花苞则沉默着吐露芬芳,但这芬芳的清甜沁到了两个人的肺腑里,却转化成了各自不一样的滋味。
棠雪觉得酸涩。
至于徐正宇,他觉得好苦,哭的难以承受,宛如这一辈子所有应该吃的苦,都在今天这一刻品尝完了。
“徐……”女人开口。
但是她没料到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男人却抢先一步说话:“文思迁……”
“他……”棠雪再开口。
恰逢徐正宇也说话:“你……”
棠雪想说文思迁对自己很好,自己过得很幸福,徐正宇想说的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经历过的往事。
但是却总是这样,无论他们想说什么,却总是会牛头不对马嘴一般的相互冲撞。
他开了头,她要接话,可是等她开始接话,他却又已经另外起了一个头,宛如一通被可以延迟了一般的电话,对方得到的信息永远是过时的。
所以从一开始就便总是错过,一错再错,然后再也没有以后。
时隔八年,已经长大成人,具备了成熟心理的徐正宇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发现症结的时间太晚了,晚到已经没有可以去弥补的地步。
徐正宇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底大肆的翻涌。
作为一个铁血铮铮的男人,他不怕嗜血的毒贩,不怕丧心病黄的连环杀人犯,这一刻却独独害怕自己眼底的这一点炙热会滚落下眼眶。
流泪是正常的,是人都会流泪,但是至少,男人在心底卑微的请求,至少不要让他在棠雪的面前落下这一滴清泪。
猛地背过身去,徐正宇快速的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湿热,冷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去?”正因为三番两次跟徐正宇话不投机,而感到尴尬的棠雪,愣怔之下不由的重复了徐正宇的话。
如果是八年前,男人一定会促狭的逗一逗清艳的少女,可是现在的徐正宇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情,所以他只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路,低低的嗯了一声。
棠雪这个时候只要是能缓解她尴尬,她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毫不犹豫的也嗯了一声,跟在徐正宇的背后,就抬起了自己的双脚准备走。
但是就在这一刻,秋风忽然气,一阵阵的冷意无情侵袭,街道两边的女贞子书又开始了瑟瑟发抖。
男人低沉又饱满磁性的声音,便在秋风冷涩的气息里,沉沉响起。
“徐正宇,她是我的妻子,不需要你费心送她回家。”
这声音很冷,冷的宛如南极冰川下的岩石,又好似万米高空上的星辰。
徐正宇的身形怔住了,心无止境的往下沉,他知道来人是谁,但是他没有回头。
倒是女人耳光微微动了动后,果断的转过了身,但见浓浓的夜色里,一身墨蓝色西装的男人安静的站在女贞子书的边沿,他的身形高挑,倒映在灯光下的影儿沾着树影,融成一团死寂的黑,清清冷冷,黑不见底,是叫人一看就觉得心底发凉的气息。
但棠雪的心在看清楚确实是文思迁后,却忍不住雀跃了须臾。
“思迁?”棠雪下意识的,完全是出于习惯的出声喊人,但下一秒想起这个变态自从自己怀孕以后,不禁嫌弃自己胖,还嫌弃自己智商低的现实后,女人的那一点子高兴又迅速的转变成了怒火和冷意。
她别过了脸,装作自己没看见这个讨人嫌的死变态。
文思迁显然是不会在意女人的这一点小闹腾的,过去的八年里,他们之间再大的风浪又挺过去了,难道还挨不住眼前的这一点小龌龉吗?
对于天生就是黑暗的男人来说,只要在棠雪乖乖的待在自己的心尖上,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相比较起来,眼前的明显就是个想要挖墙脚的徐正宇,显然威胁更大。
一步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徐正宇的跟前,中间文思迁顺便的牵住了棠雪的小手,把自己的老婆往自己的身后藏。
“徐刑警,今天我非常感谢您找到了我的妻子,但是现在天色已晚,您帮忙找人的报酬问题,我会明天请我的私人律师联系您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满了塑料味儿的虚情假意,甚至连多余的修饰词都没有,完美的展现出了一股子瞧不起的人轻蔑。
好像他文思迁就是天上洁白的云,他徐正宇就是人人脚底下肮脏的泥巴。
这分明是男人在明晃晃的警告徐正宇不要在痴心妄想,不要再肖想他的妻子棠雪,因为他不配,连想念都不配。
不得不说文思迁的这股子阴鸷,哪怕过去了八年,哪怕几经生死,显然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如果是八年前的徐正宇,这一会儿恐怕已经火冒三丈,抄起拳头,上演全武行,打个天翻地覆。
但是现实是他不是,不是八年前心智不成熟的单细胞少年,也早过了动不动就拿拳头说话的年纪,他只是轻轻的低下了头,温柔的看向站在文思迁背后的女人。
今天,在这一分这一秒,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好像想通了。
五年前,他在得知棠雪要嫁给文思迁的时候,他选择了默默的守护和祝福,因为他知道就以文思迁阴鸷的性子,棠雪总有一天会受不了。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为什么要傻乎乎的等,他为什么要等?幸福应该是努力争取来都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