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回去?
“不,我不回去!”徐正宇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开什么玩笑,金朝露还在病床上躺着,他怎么能走?
“徐正宇!”在家中一向很有威严的徐宇沉下了脸,嗓门提高了八度。
“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即便惧怕自己的母亲,少年仍旧还是梗直了脑袋,咬紧牙关。
徐宇的脸色更加的难看,鬓角的青筋宛如蚯蚓一般,暴跳!
“徐正宇,你不回去你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盛怒之下的徐宇额角的青筋再次快速的跳跃起来,在他眼里,自小养大的儿子从来都没有忤逆过自己,可是现在竟然开始违抗自己,这一定都是被叫金朝露的女孩蛊惑的。
“我今天告诉你,走不走,由不得你!”徐宇现在不想再拖延下去,他怕多拖延一秒,自己的孩子就会多受一秒的蛊惑。
身高体壮的男人绷紧了脸,一把拽住了徐正宇的肩膀,拉着就往外走。
可怜徐正宇十七岁的年纪,拖在自己父亲的手里,宛如一只才长了羽毛的小鸡仔。
身处于人来人往的医院的少年,登时倍感羞辱,他不由的挣扎起来,但是到底还顾忌着父亲徐宇的脾气,没敢拼尽全力。
可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合。
在左挣右扎晃动身体的时候,徐正宇一侧头刚巧看到了走廊拐角处的一道身影。
那影子的主人,一身雪白的病号服,她面色苍白,粉白的唇瓣,乌黑的睫微垂,秋水般的眸正正好看向了他。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狼狈,现在的羞耻,现在的身不由己,全部落入了少女的眼底。
意识到这一点,徐正宇真觉得让金朝露撞见自己的丢人场景,比杀了他还难受。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啊,总是心比天高,自尊强大的要命,又总是没有能力去维护好自己的这一份尊严。
假如徐正宇此时不是一个热血上头的少年,假如他对棠雪的喜欢没有那么的纯粹,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更加了冷静的处理这件事。
但可惜的是年少的男孩总是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应对突发的磨难,所以老一辈的人才常常说少不经事多见风霜。
所以徐正宇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猛地后仰,拿手砍向自己父亲的胳膊,大吼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回去,就是不想回去,你是耳聋了吗?”
什么?
三个连续的不回去,充分的溢出了少年心底的倔强和执着,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耳聋这两个字,彻底的激怒了他的父亲徐宇。
徐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小看到大的乖儿子,现在竟然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咒骂自己?
这无异于神王宙斯,发现自己的儿子阿波罗背叛了自己一般。
神的愤怒是无与伦比的,而徐宇的怒火却比神的要更加的炽烈。
他猛然看向已经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的徐正宇,双眼射出箭一般的嗜血锋芒。
一旁的王雅本能觉得不妙,她跟徐宇夫妻几十年了,对自己的丈夫在了解不过,眼见着丈夫已经怒不可解,她急急忙忙拽住丈夫的小臂,就想要开口劝解。
但可惜的是太晚了。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
狠狠的一巴掌像是猛然挥动的铁扇狠狠的击打在了少年的脸上。
鲜红的指印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浮现出了狰狞的印记,看着叫人心底不舒服至极。
徐正宇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完全不能相信从小到大没有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父亲会这么赤裸裸的掌掴自己。
王雅也震惊了,她是知道徐宇的,就算是在商场上最狼狈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徐宇也从来没有动过粗,可是如今却……
“你竟然打我?”十七岁的少年,这一刻,他的自尊和对父亲的敬爱,好似也被这一巴掌打碎了。
徐正宇的眼睛睁的很大,闪烁的眸光里除了痛苦,还有满满的受伤感。
看着儿子这番姿态,徐宇心里何尝好受,没有人知道当初儿子降生后,他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否则也不会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一个正字,作为儿子的姓名。
把自己的名字送给儿子,就是他对于孩子最好的礼物,但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徐正宇,显然是体会不到自己父亲的这番苦心了。
少年只觉得敬爱的父亲打了自己,就是亲情背叛了自己。
“正宇,正宇!”王雅看着儿子这番神情,心疼极了,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徐正宇的胳膊,但是却被徐正宇无情的挣脱开了,少年身上的每一寸都溢满了浓浓的抗拒和倔强。
见状,王雅只能徒劳的收回自己的手,双眼流着眼泪道:“好孩子,你爸爸,你爸爸他不是故意的,都是……”
都是……
都是什么?
自己乖巧孝顺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是谁的过错?
王雅这一刻又反射性条件的想起了文思迁递给他们的文件资料,于是在此时此刻,她自觉地自己醒悟了。
是了,都是金峰的女儿,那个叫金朝露的小贱人教唆的,一定是她看徐家有钱,妄图麻雀变凤凰,所以勾引的自己的儿子千里迢迢的来到了A城,想要生米做成熟饭,一步登天嫁进豪门。
她呸,小贱人想的美!
她王雅就是死了,也不会叫这么一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进家门。
这般想着,徐正宇的母亲王雅对于未曾谋面的棠雪更加的仇恨和厌恶。
“好孩子,正宇,你是个好孩子,看在妈求你的份上,跟妈回去吧。”王雅害怕徐正宇再次挣脱自己,所以这一次干脆抓紧了少年的手臂,双眼一眨不眨的殷切期盼着。
迎着母亲这般祈求的目光,少年的心本能的软化了,母亲自小就对他万般宠爱,他是该识趣的跟着王雅回去,事实上,愿意回去的话也已经盘旋在了他的脑子里,几乎差点就要顶不住王雅的目光脱口而出的时候。
徐宇开口说话了,他见不得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儿子服软,他养大了徐正宇,如今却要向自己的儿子服软低头,像什么话?
忍住胸口的气,徐宇于是硬邦邦的满含讽刺的说道:“事到如今,你还管他干什么,他这么有骨气,就叫他以后都靠自己!”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雅登时恼怒了,抬手就火冒三丈的推了推自己的丈夫,似乎想要就此息事宁人。
但是她没有预料到徐正宇的反应,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无比强烈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心爱的少女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堂堂男子汉,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认怂的。
于是少年昂起了头,无比倔强的吼道:“靠自己就靠自己,你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吗?谁稀罕你的钱?”
臭钱?
不仅不知悔改啊,还居然说自己的钱是臭钱!
徐宇是个商人,出了名的笑面魔君,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当场泼脏水,可如今给他自己破脏水的却还是自己疼爱至极的儿子!
啪的一下!
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打的徐正宇头昏眼花,身子像是暴风雨里的青竹竿左摇右晃,好似随时都会摇摇欲折。
王雅更是尖叫一声,立马扑到徐宇身上,狠狠的抱住了他,拼了老命般使劲儿的拍打自己丈夫的后背,又哭又喊:“徐宇,你这个心狠的,你怎么能又打正宇,你是想要活活打死他吗?”
但是徐宇却铁了心一般,一把开王雅的身子,看向了徐正宇,他的眼神冰寒无比溢出刀光剑影,脸部肌肉僵硬的说道:“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从今天起,你所有的信用卡全部冻结,你的现金零花钱全都取消!”
徐家的传统,从孩子五岁起,每个月都会发放一定的现金零花钱,及至十二岁开始,在现金的基础上,给与孩子人生中第一张银行卡,并开始教育他们如何去理财。
所以毫不夸张的讲,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徐正宇就算不怎么搭理自己的私人财产,到如今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正是这笔钱财,他才有能力支付了棠雪和他自己的医疗费。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亲生父亲却面无表情的宣布要收回他所有的资产……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即将瞬间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贫穷者。
从来没有体会过人间烟花的徐公子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相反在他看来,他有手有脚,还有心爱的女孩在身边,没有什么是能难道他的。
徐宇看着儿子无动于衷的继续倔强,心底说不失望是假的,他不再多发一言,拽住王雅的胳膊就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徐正宇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湿了湿,但是下一秒他立刻抬手抹去自己的泪水,别哭,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哭,太丢人了。
这般想着,徐正宇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少女的方向,可是那里的走廊只剩下与他不相关的芸芸众生,少女不见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亲眼看见了方才一幕幕的少女不见了,由不得徐正宇不多想,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瞳孔紧缩,他四处环顾,寻找,可是没找到。
“金朝露,金朝露!”
金朝露,你去哪里了?
事实上,棠雪没乱去哪里,她在天台上,作为沿海城市的A城,在金秋的十月,即便是受到了温带海洋的影响,却又还是多多少少带上了几分清寒。
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吹来,带着北方无情的冰雪气息,冷冷的拍打在少女的身上,掀的她的衣服狂乱的飞舞。
这一刻的棠雪单薄的躯体好似要随风飞走。
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徐正宇和他的父母相争执的一幕幕,棠雪的心不由的颤抖,内疚和痛苦交织成让人无法呼吸的阴霾。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连累了徐正宇,棠雪无声的想着,睫毛微微的战栗,随即她黝黑的琉璃眸,幽静的盯着远方,却不知这视线终究落到了哪一点上。
或许她不该来A城的。
十六岁的少女,乌黑的瞳孔沉寂暗淡,整个人宛如没有感情的精致的布娃娃。
夜晚的风真的非常非常的凉,吹在一个壮汉的身上尚且能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何况只是一个纤细的少女。
棠雪禁不住捂住了青白的唇瓣,低低的喘息咳嗽。
一声一声又一声,细弱的又残喘的声音,叫人听得心似乎都要碎掉了。
“金朝露!”
从楼梯内跑出来,徐正宇深深的看着几步远处的少女,克制不住的大喊出声,他真怕,怕自己晚喊一步,少女就会变成轻巧的蝴蝶,飞逝不见。
“金朝露!”因为跑得太着急了,少年的话音里还带着喘息,他又喊了一声,仿佛要用这充满了执拗的声音将少女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几步走到棠雪的跟前,低下了头,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女精巧的小脸被寒风冻的发白,粉白的唇里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脆弱,她也正看着他,黝黑的仿佛琉璃一般的眸,好似浸满了漫天的星辰,那么的静谧有那么的深邃。
少年的呼吸不由的一窒,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少女看透了一般,包括先前和父母闹崩了那一幕,挨耳光的那一刻。
这让他觉得无比的狼狈和丢脸,他反射性条件的撇过脸,避开了少女的目光,但声音却依旧在低低的喊着少女的名字,伸出了自己的手。
“金朝露!”
空气沉默了片刻,风似乎也忘记了呼啸,夜幕下,遥远的天际泛起一抹幽兰。
须臾,棠雪也移开了自己的双眸,轻嗯了一声,任由少年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也很干燥,灼热的热度从他的掌心透过她的肌肤,一直渗透进她的血液骨骼里,正像是少年的感情,那般的纯粹,又那般的炽烈和无所畏惧。
原来这个傻子,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棠雪这一刻终于深切而又清楚的意识到,她禁不住翘起嘴角,但微翘的弧度里却是满满的苦涩。
徐正宇,对不起了。
“原来你就是金朝露!”
海滨酒店,最昂贵的VIP套房内,一身休闲衫的徐宇眯着眼睛,冷冰冰的打量棠雪。
而妻子王雅的反应则大的多,她腾的一下站起来,三两步就冲过去,抬起手就要打人。
眼看着这巴掌就要打在自己的脸上,棠雪处变不惊,神色很淡然,不急不快的开口。
“我知道徐先生和令妻的时间宝贵,我这里就直说了,我有办法让徐正宇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们二位回去。”
“什么?”王雅的巴掌顿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棠雪一定是来向他们耀武扬威,或者敲诈勒索的,就是没料到棠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所以她整个人的思维都短暂的短路了。
“你说什么?”王雅不敢置信的质问。
徐宇的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变,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棠雪。
徐氏夫妻爱子如命,所以他们的反应,棠雪是可以理解的,她垂下眼帘,又淡淡的重复道:“我说我有办法让徐正宇跟着你们回京都。”
这第二遍,少女放慢了自己的语速,再加上这一次徐宇和王雅都集中了精神,所以棠雪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他们听的都很清楚。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看着宛如苍兰的少女,的的确确是想要帮助他们把正宇劝回京都的。
王雅瞬间就松了口气,她兴奋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满脸都是期待。
可是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空也更不可能掉馅饼。
徐宇是绝对的阴谋论的支持者,所以他并没有先高兴,而是语气沉沉的说道:“金朝露是吧?说,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啊,又有什么能要的呢?
棠雪摇了摇头,眉宇间透出了几丝的疲惫,她缓缓的抬起眼睫,细腻的睫羽在微光下流出一片黯淡的影儿,衬的一双剪水秋眸更加的暗无边际。
“以后看好你们的儿子,别让他来找我了。”
这句话,登时让王雅和徐宇心里都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不爽,总觉得自己家的儿子被少女嫌弃了一般,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棠雪不说这句话,徐宇夫妻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儿子跟棠雪再纠缠下去了,毕竟他们已经答应跟文思迁合作了,虽然他们连文思迁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想到文思迁,徐宇就跟翻了牙疼似的,脸部肌肉扭曲了一阵阵,最后他僵硬的绷紧了自己的脸皮。
海滨医院,素来都是A城最有名的医院,全省的疑难杂症和重病患者几乎都在这里,有不少外地家属就直接睡在走廊的座椅上,这般一来即便是在深更半夜,医院的走廊也是人来人往。
值夜班的护士负责的患者如果出现了突发情况,时不时就要喊醒睡着了的患者家属。
徐宇也是被一个小护士叫醒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