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翼和白雁将两位老人各搬到躺椅里躺好。
金太太比较虚弱,眼睛睁不开,也说不出话。金百万轻微一点,能说话。他不停地长吁短叹。
“金老爷,你们俩怎的,为什么倒在屋里?”白雁问道。
“我们想死!”金百万干脆地说,神态一点没有悲哀,只有麻木。
钟翼问:“你们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是的,家藏的七步倒。”
“你们吃下多少时间了?”
“好一会了,这个药也不知咋回事,根本没有七步就倒,我们等着死过去却迟迟不死,还惊动了你们,被你们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呀。”
钟翼分析道:“既然是家藏的毒药,应该有些年头了吧,药性有些挥发,不太毒了。”
金百万承认是这样,“一定是放得时间久,药性都过了,不能让人走七步就死,让我们挣扎了半个时辰,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上吊来得快。”
白雁劝道:“看来是你们这个药救了你们,它药效不灵,不让你们死,如果真是七步就倒,你们早没命了,我们也来不及救你们了。”
金百万却两眼空洞,悲哀地说:“何必救我们呢,就让我们死了,一了百了。”
“这是什么话,你们死了倒好,让你家的儿子阿震咋办?丢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们不心疼吗?”
一提到儿子,金百万的气不打一处来了。
“咱这个家,就是毁在他手里了,真是家门不幸,我们夫妻怎么会生这么个东西!”
金百万看到了儿子,抬手想揍,可是手举了举又放下,哪有力气打人呢。
金阿震吓得躲到娘的身边,还以为娘会护着他的,平时不都这样的吗,老爹骂他打他,都是娘劝阻,他受了委屈向娘一说,娘必定心肝宝贝地安抚他。
可是这回金阿震想错了,只见金太太猛地一弯腰,一头撞在金阿震胸口。
金阿震猝不及防,后退几步啪嗒坐个屁股墩。
然后他抹着泪呜呜地哭。
钟翼看了他一眼,也不去管他。
白雁劝道:“金太太你也不用那么火,阿震也是无辜的,他不是不懂事吗,又不是他存心要把事情搞坏的。”
钟翼心想你真是奇怪,人家父母恨儿子不成器,明明是对的,难道金阿城闹出这样大的漏子,你还不许他父母动动怒,出出气?
有这样一个儿子确实家门不幸,相信金老爷和太太年轻时也没料到会生这么个东西出来,早知如此,不如不生。
这种孩子生着,当不得好料,派不了用场,你指望他来好好继承这个家的衣钵,看来是休想了。
可问题是,如果这是个十足的傻子,那就啥也不懂,办不成事,也不会惹事,总归是安全的,可这小子呢又偏偏傻中有精明,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首先他是贪花的,见到漂亮女人就心旌大动,比正常男人还要贪,而一旦他被女姿给迷上,那就无可救药了,你怎么可能提醒他呢,骂是无用的,打也打不醒,他是一根筋的,决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好言相劝。
他想干啥就干啥,但他那颗不正常的脑袋里蹦出的当然也是不正常的念头,有时偏差小一些,也就不会带来啥严重后果,但有时偏离正轨太远了,做出的事就像扔下一颗炸弹,把这个家炸得山崩地裂。
这次因从恩照家办喜事,来了一个漂亮小妞,正好被他看到了,强烈激发他那些贪花神经空前活跃,于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举动,竟把小妞引进了自家的地道,给她看了那些铁箱子。
那是妥妥的引狼入室。
一场打劫就是这个儿子招来的。
作为父母,真要气得吐血。
完完整整的傻,傻就傻呗,只要不惹事,但这个儿子的傻却是惹事的,有这样一个垃圾儿子,这个家玩完。
白雁你就别狗逮耗子多管事了,你也别黄鼠狼给鸡拜年假好意了。你明明对金阿震很瞧不起,背后会骂这个白痴,可是现在瞧着金阿震被当娘的如此憎恨,马上就怜惜之意泛滥,要帮金阿震说话了。
其实钟翼也狠不得把金阿震掐死,因为金家招抢劫,只是纯属金家的事吗?不是的,我塔玛也被累及了。
老子现在是骑虎难下,不管不行,管么,肯定又得累死。
不过,金家发生这桩抢劫案,也可能是个好事,有人跳出来了,作案了,恰恰给他这个侦探提供了一道新的线索,只要他抓住这个线头不放,有可能抽得出丝剥得出茧里的蛹了。
此蛹是哪家强人?
算起来,侦查瞳珠岛黄金大案已经两个半月了,上天该允许他收网了吧。
但这个网也不太好收,他是农村出生的,小时候见过渔民捕鱼,越到起网时,鱼越会激烈挣扎,那劲头真有鱼死网破的样子。
所以怎样来收网,还得好好研究一番。
现在先要搞清,抢劫金家的,到底是哪一帮人。
但显然金家老夫妻情绪不好,金百万只呼呼喘粗气,好像随时要背过气去,金太太也是欲哭无泪,闭上眼睛脸色灰白。
要从他们嘴里掏出点真情报来,恐怕难度不小。
钟翼提醒说:
“金老爷,你家的铁箱子被人抢走,确实令人心疼,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能不能亡羊补牢,你说对吧。”
金百万喘息着说:“羊都亡了,再补羊圈,有啥意思?钟翼,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 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白雁忙劝道:“金老爷你何必客气呢,怎么会说对不起钟翼呢,铁箱子是你家的,财产是你家的,被抢的是你家,跟钟翼有啥关系呢,你是不是言重了?”
“是呀,金老爷说对不起我,不合适吧,那是你家的财富,被人抢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这些强人对不起你家才对。”
“不,我确实对不起你,因为上次你来过沟子楞,那个时候,你本身是冲着这些铁箱子来的,但你不是要搞抢,而是为了一个案子而来,也听说了在沟子楞有人挖菜窖,挖到了邻居家的地道,结果发现邻家地道内有一大批铁箱子,当时你正好在负责调查瞳珠岛黄金失窃案,你就把这条消息跟瞳珠岛上的案子联系起来,所以你才特地赶到这里来,是不是这样的?”
白雁不等钟翼回答就抢着说,“金老爷讲得完全对,我们就是听到这条消息,特地跑来的,钟翼来了,我也一同来的。”
钟翼朝她瞥一眼,心里想,你真噜嗦啊,一定要讲明你也来了,惟恐人家不知道你也来了似的,这又不是论功行赏,你还担心被撇下了没被评上功啊。
但其实也知道,白雁之所以特地讲明她也来了,不是钟翼一个人来的,是要提醒金家老两口,你们可不要把铁箱子遭抢的原因推到钟翼头上去,不要说成因钟翼来调查这批铁箱子,结果引来了那些强盗。
不是的,其实我也来了,是你家那个傻儿出的丑,他在遇上那个喝喜酒的小妞之前,遇上我时就已经差点出问题,他心甘情愿领着我下地道,也就是这事早就上演过一回了,你们要怪只能怪你家那儿子太贪花,不要把矛头指向钟翼哦。
白雁是在替钟翼打掩护哩。
但钟翼觉得你这是多此一举,因为金老爷明明说了对不起我,如果他要怪罪到我头上来,何必说对不起呢,说对不起,一定是相反的道理。
金老爷为何要说对不起我钟翼?
这肯定是个让金老爷很纠结的问题,并且真的有道理。
只听金老爷说道:
“钟翼来了沟子楞,白小姐你也来了,当时你们是希望进我家地道,好好看看这批铁箱子的,也是想亲眼审视一下这批铁箱子跟瞳珠岛失窃的有没有关联,但老实说,当时我是挺拒绝的,我没有爽快地把你们引到地下室去一睹铁箱子真容。如果当时钟翼看到了,可能就不是这个结局了。”
白雁搞不清了,忙问:
“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如果当时你主动领着钟翼下地道看过这些铁箱子,就不会发生遭抢的事了?”
“对,就是这样。”
“那那……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什么道理?”白雁更不解了。
钟翼不太理解,但他知道金老爷这么说,背后一定有个很不寻常的因果。
“因为,这事,跟钟翼有联系呀……”金百万支吾着。
“跟钟翼有联系?你是说,他是侦探,侦查黄金大案,而你家遭抢的又恰好是黄金,就是这种联系吗?”白雁又问。
“唉,要说这种联系,那是很复杂的,我……一时也说不清,我的头脑很混,很胀,我真的要死了……”
金百万抬手拍拍脑门,闭上眼睛喘气。
钟翼只好安慰,你先休息休息,镇定镇定,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光是愤恨和着急也于事无补,我们帮你们慢慢地分析分析,说不定还能有挽回的希望呢。
金太太本来有气无力的,一听钟翼说这话,挣扎着坐起来问:“小钟,你真的有这个能耐吗?可你只有一个人啊,不要硬拼,你拼不过这些人的……”
金百万也睁开眼,抬抬手,“对,钟翼,你不要冲动,不要去以卵击石,金子是丢了,但你要是为了金子再丢了命,那我金家实在是罪孽滔天了,我死了也无法去面对地下的故人了……”
白雁一听,立刻捕捉到了金百万的话头。
“故人?金老爷你说故人,那他,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