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哎,我作了孽,也不愿提他了。这事让我活着不安,死了不宁啊。”金百万闭上眼睛很痛楚。
钟翼越听越觉得事情很不简单。
为什么金家老两口会是这等反应呢,一般来说,自家的财宝被抢,呼天抢地是心疼自家的财产,大骂强盗黑心,可他们却一个劲地自责,还说什么对不起钟翼,听起来莫名其妙,实则一定有曲折的苦衷存在吧。
这个时候,你不能直截了当地催问事情真相,你越催,他们越不肯吐露,因为他们被一个心结给紧紧地揪住,要死要活的,难以释怀,你催死也催不出他们的真话了。
只能迂回一下,看看能不能引出他们的真话来。
于是钟翼话头一转说:
“不管你们怎么心疼,总之,人比财富宝贵,当我在踩金坳碰上阿震,听他讲了家中遭抢的事,我首先想到的是,幸亏他跑出来了,不然的话他可能要吃亏,如果强盗不讲人性,先搞灭门再抢财富,那你们不是更惨了,哪还有今天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的份呢,你们一家三口都没事,说明这伙盗人也不是恶毒到底,他们只要财,不要命,这就是值得庆幸的,你们多少应当感到高兴一点。”
“可是我们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这个世界的人,实在太恶了,真是叫人想不到……”金百万哀叹着。
钟翼不等他说话就打断他:
“像你们这个年纪,肯定看透人世,懂得人心险恶了,的确这个世上恶人不少,他们为了攫财会不择手段,有这样的恶人,好人就时时处在危险的边缘。但换句话说,能活着就是好,反正挺不易,遇上恶人,就当被狗咬了,太计较的话真的活不下去。”
白雁却还想探索金百万所讲的故人两字,这个故人是谁呀,为什么金百万特地要提到故人呢。
“金老爷,你刚才说你没法见故人,这是怎么个情况……”
但钟翼打断她,接着说道:
“现在不是说对得起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也不宜提能见谁不能见谁,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伙强盗的来历搞清。金老爷呀,你家那么大一宗财宝被人抢走,你却连强盗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这不是最冤了吗?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连这个冤头债主都没搞明白怎么行?”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你知道?那他们是什么来历?”
“是魔盗门的人。”
钟翼怔了怔,注意到,白雁朝他飞快地瞥一眼。
你要说震惊吧,好像没有,因为,钟翼自身也怀疑到了魔盗门,至少他是将此案跟魔盗门联系起来的。
他才不会真认为是管庆益等人做的,普通山匪做不出这样的大案。
沟子楞当然不像瞳珠岛那样防守严密,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的山村,户不多,人不密,没有什么武备,没有保护的队伍,要来打劫好像挺便利。
但山匪们打劫,恐怕有打砸抢的劲头,乱砸一气,凶恶而杂乱无章,但从金家遭抢的形态上看,这批打劫的强人只是围住金宅,再派人进入地下室,一箱一箱将铁箱子搬出,装上车,离开。
那么的从容不迫,井然有序,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盗队,一点不是乱哄哄。
专业性很强,指挥得当,配合得当,做得相当精致。
山匪缺少这种专业素养。
只有专业团队才有。
魔盗门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当钟翼听到金百万喊出魔盗门三字时,不仅没有极为震撼,反而有一种麻木感,好像已经跟魔道门打交道日久,对这个团队是熟得不能再熟,就如同听到管庆益三个字一样,没啥新鲜感了。
可是在最初的一阵麻木过后,就有点震惊。
这是回味过来后的感觉。
魔盗门,玛滴,真是你们干的吗?
虽然从他当了侦探,对魔盗门开始了听,闻,了解,也就是最初接触到了它的脉搏,但充其量是听到传说,闻到各种传闻,所谓了解也是从别人嘴里,而不是亲眼目睹事实。
这是第一次,好像近距离接触到了魔盗门。
其实也没有面对面接触,但显得太近了,仿佛伸手可及了,魔盗门由一种传奇中朦胧的形象,突兀地耸立面前了。
魔盗门,就是这么干的。
魔盗门,就是专门干这等事的。
所谓盗亦有道,根本是狗屁,是自我标榜,无非就是强盗而已。
但是,以往的说法,魔道门,不是只搞偷的吗,难道也搞抢的?
钟翼在养浩书院跟郝允慧他们各讲身世传奇时,特地讲到了魔道门,他听那些人讲述的,也都基本反映出一点,就是魔盗门是专业偷儿,而不是专业强盗。
这其中最擅长的是盗墓。
如果只是搞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魔盗门也不见得有多恶,偷和抢是两码事,偷是小心的,谨慎的,在做的时候是怕人的,畏首畏尾的。
但抢,是凶猛的,暴烈的,是要威胁人命的,稍不如意就可能剁人。
偷是不制造血案的,不伤人命的。
抢是无恶不作的,会杀人不眨眼的。
所以如果魔盗门的盗只是偷,那就只是有点坏而不是恶,上升到抢,就十恶不赦了。
自己父亲就是魔盗门成员,钟翼多么希望,这个魔盗门只是玩偷,不玩抢,更没有欠下血债。
但现在金百万一口吐出魔盗门,如此干脆利落,指向明确,怎能不令钟翼惊悚呢。
简直是如雷轰顶啊。
钟翼结结巴巴问:“金老爷,你认为这批人是魔盗门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就是证据呀。”
“你?你又是什么证据呢?”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个门里的。”
这一句,又着实让钟翼和白雁震动。
白雁急忙问:“你也是魔盗门成员?那你现在还是了?”
金百万微微摇着头,“我不是魔盗门的正式成员,但我在这个门里呆过。”
“你在魔盗门里呆过,那怎么不是正式成员呢?”白雁不解。
钟翼也不解,凡是进入魔盗门的,哪个不是正式成员,不是正式成员哪能进得了这个门,人家会容许非本门人氏留在门内吗?
难道魔盗门还有外聘人员?
“金老爷,你当时是不是临时工,被雇佣的?”钟翼试探道。
金百万马上点点头,“你说得对,就是临时的,他们出钱雇我。”
白雁问:“临时工,做些啥活儿?”
“我是鉴宝师。”
“哇……”
钟翼和白雁很意外。
原来这个深山沟里的土财主,居然有鉴宝本领?连魔盗门都出资聘他?
“你懂得鉴宝?”白雁问。
“是的。”
“难道魔盗门里需要雇上一个鉴宝师的?”
“当然,他们最初是搞盗墓的,从墓里盗出来的古器,是要经过仔细鉴别的,他们就需要一个鉴别师。”
“他们这些人,难道不懂鉴别?”
“有几个是有点能力的,但不全面,时不时会陷入迷茫,几个人会争论不休,最后他们的老大就决定从外面聘一个高水平的专家进来,专门替他们鉴别从墓中取出的宝物。”
白雁有些不解,“可只要从古墓中取出的器物,不都属于古宝吗,还需要有人来鉴别吗?”
金百万解释,“听起来很奇怪吧,凡是古墓中存放的器物,肯定全是宝,这一点没错,但事情没那么简单,里面有些器物不是古物,是不折不扣的赝品。”
“怎么,古墓里有赝品,就是假货?”
“对,有假货。”
“只要时间够久,哪怕是一只普通的饭盆也是古物,也值钱,不一定非得金子银子,珠宝翡翠的吧。”
“可那要历经时间,可惜,有些东西不是长久之物,时间很短,甚至可能就是当下的。”
“这又怎么回事,谁放进去的?”
“就是那些盗墓贼嘛。”
钟翼和白雁总算听明白了。
“你是说,有些古墓已经被人盗过,盗墓者拿走了真品,却放下了假品,是不是?”钟翼问。
“对,就是这个样子。”
白雁问:“盗墓贼只要拿里面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还要放进去当代的东西呢,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说法,”金百万说:
“盗墓有几点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墓里只准掏走两样东西,这叫事不过三,你拿走三样就是招灾的可能,盗墓贼都是有所忌惮的,但有时见到墓中的好物实在多,拿走两样不甘心,就想多带走几件,可是二这个数目是不能逾越的,他们就想了个抵充的办法,用当代的东西,来抵充那些古物,这样数字就不会超过二,就没有危险。”
“这样说来,这些被抵充下去的器物,也是很难分辨真假的吧,所以魔盗门需要招一个鉴宝师来辨真伪吧?”
“的确,有些盗墓贼手法是相当高明的,他们自己可以做出多种古器,几乎能以假乱真,有时也请别的高手做些赝品,这些高手的技艺更加专业,做出的古器很难被人识破。”
白雁想当然地问:
“但既然假货真假难辨,那不是正好,不管真假全收着,出售时人家也不能识出,只当真货收买,何必还要花钱请专家来甄别呢?”
“那不行啊,假货拿出去售卖,总会被识破,如果你卖了假的,一旦被人窥出,你这个户头的名声就臭大街,以后哪怕是一根针也休想卖出去,古宝市场是相当残酷的,谁也别想靠耍小聪明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