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来了。”里屋一声清甜的回音。
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钟翼一下子瞪大眼睛，这不正是，齐盈一吗？
他差点问出来，盈一你怎么在这里？
可是马上他就悟到，这位姑娘不是齐盈一。
她穿的是斜襟的天蓝色宽袖布衣，下面是深蓝色过膝短裙，剪着一头齐耳短发，是一位学生妹的模样。
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相比一下，齐盈一喜欢穿西装，留的却是长头发，只是常常在头上盘一个髻，再戴上灰黑礼帽。
可是，除了衣着，发式，那眉眼，那身高，胖瘦，完全无差别。
特别是这双秀美的大眼睛，笑意盈盈的，脸上白里透红，那一瞥一蹙，举手抬足，就是齐盈一的翻版。
钟翼惊了，也糊涂了。
他第一次见过阿梅大姐，又在大帅府外见到真面目的齐盈一后，就暗自惊讶这两人的长相太像了，当时曾将她俩作了联想，但又觉得不可能，一个是山匪女首领，一个是一省统领的外甥女，身份上差得太远了。
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阿梅大姐跟他妈妈长得那么像，如果两人穿同一件衣服，绝对是真假孙悟空，让仙人也分辨不出来。
也就是说，齐盈一跟他妈妈也长得很像。
现在又见到了阿梅的女儿，这些疑惑就更放大了。
见钟翼呆呆地盯着女儿发傻，阿梅大姐柔声问道：“怎么样，钟翼，你想不想认识我的闺女？”
当然想认识，肯定想认识啊。
钟翼急忙站起身，“她是……”
“她是我的大女儿，邢继茹。”
什么，邢，继，茹？
钟翼又好像被震着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条信息……
“你好，钟先生，我叫邢继茹。”
邢继茹大方地向钟翼伸出右手。
钟翼赶紧伸手握住。
一只多么白皙的手，手指修长，而这不正是齐盈一的手吗？
一霎那间钟翼有一个渴望，想推起邢继茹的衣袖，让她的上胳膊露一露。
因为齐盈一的上胳膊上内侧有一块稍红的胎斑。
但这样做太唐突，缺教养，怎么能这么不礼貌，只能拼命按住这个念头。
他太想看看，邢继茹的右上臂，有没有一些痕迹。
所以，握手的时间，就有点长。
而邢继茹呢，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她，一脸羞涩，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或责怪之色，还微微歪着头，就像两个顽皮小孩久别重逢亲热又开心。
钟翼赶紧放下手，飞快地瞥一眼阿梅大姐，担心她老人家看出他别有企图啊。
阿梅大姐也眼含微笑问道：“钟翼，要不要我们小茹单独陪你聊聊？”
“唔唔这个……现在天都晚了，我想，不能打扰你们休息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那好，你实在要走，也不留你了。”
阿梅大姐叫小茹送送钟翼。
小茹拉开门说：“钟兄，请吧，我陪你去街上走走。”
钟翼本来想客气地婉拒，可是内心里实在太需要了，居然说声好。
是不是自己有点厚颜无耻？
两个人走在街头的马路边上。钟翼恍然如梦。
邢继茹，长相，身姿，动作，神态，一颦一笑，就是换了衣衫的齐盈一。
而他跟齐盈一在一起时，当然也是挺有好感，只是，现在换了个邢继茹，那种感受完全不一样。
似乎，他回到了懵懂的少年期，与一个同样青涩的少女，处在刚认识又相互有好感的阶段，那种甜滋滋的情意令人回味无穷。
这，恐怕才真的是初恋的感觉吧。
那么为什么我对齐小姐也是喜爱的，可是对邢小姐就更不一样呢。
钟翼是明白的，因为齐盈一是张大帅的外甥女。
这个身份，让他有高攀不起的仰视感，尽管齐盈一在他面前从不恃仗这个身份显傲，但内心里来讲，钟翼在喜欢和信任的同时，也存在几分戒备心。
邢小姐是阿梅大姐的女儿，而阿梅大姐是双枪女煞，跟双枪女煞的女儿在一起散步，感受确实不一样。
一方面钟翼是有点怕的，毕竟她是女匪首的女儿呀，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不过是个民间女孩。
她妈妈是女匪首，她未必就这么坏吧？
这个世上，父母罪大恶极，子女却仁义温善的例子不在少数。
关键是钟翼想撇开她女匪首女儿的身份，只想把她当成一个平民女儿，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两个人走了一阵，彼此居然都没说话。
钟翼终于站定了，问道：“邢小姐，你家姓邢吗？”
邢继茹略有些惊讶，“是呀，你不知道？我妈妈没跟你讲过？”
“她只让我叫她阿梅，但我觉得这样叫不礼貌，称她阿梅大姐，那以后再见到，我应该尊称她邢太太才对。”
“阿梅……大姐？”邢继茹感到好滑稽，格格直笑。
“怎么啦，不该这么称呼吗？”
“其实，我妈妈名字里没带个梅字。”
“那她为什么自称阿梅呢？”
“因为叫阿梅的女人很多，她也是随便找一个吧。”
“那她真名叫啥？”
邢继茹明显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我能不说吗？”
“哦，我明白了，理解。”
一直以来人们只知道双枪女煞，没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双枪女煞的威名掩没了她的真姓实名，也没人去研究她姓啥叫啥了。
看来双枪女煞从一开始就不让外界知道她的名字，这里面可能真有什么奥妙。
钟翼越来越感到紧张，忧心。
“那么，邢小姐，我送你回府吧。”
总不能让这位漂亮温和的姑娘独自回走吧，那样就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再说，自己也想探察一下，她是不是跟齐盈一差不多，也有本事在身的。
而邢继茹居然点点头，有点高兴地说：“好呀，我们回去吧。”
钟翼把邢继茹送回到那个院子前，再与她扬手告别。
一个人走在街头，钟翼特别留意前后左右有没有可疑之人，当然会有，但也不用草木皆兵，如果这些盯梢者想摸清那对母女的情况，可能会失望，阿梅大姐一定也有手下在更暗处警戒，平静的街区暗潮阵阵。
只管想自己的心事吧。
现在钟翼的心情更烦乱了，他被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给绞住了，查案已经挺吃力，怎么偏偏又碰上了阿梅大姐这么个人，还有她的女儿邢继茹。
上次一眼见到阿梅大姐时就觉得她跟妈妈长得像，但那时她穿着旗袍，神态华贵，而自己妈妈却是旧衣旧衫，也不会涂脂抹粉，所以两者在气质上还是差异挺大。
天下长相相似的人不少，不一定都有血缘关系。
而这次阿梅大姐换了绸衣套装，当她转身，做一些动作时，简直跟他妈妈的姿态一模一样。阿梅大姐跟自己妈妈如此像，而且是全方位的，连声音都像，是不是她俩之间真有某种关系？
可是，他并没有听妈妈说起过，她有个姐姐或妹妹。
他也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讲起过双枪女煞跟他妈妈有关系。
那就不要往亲缘关系上扯，就当只是两个长得有点像的女人而已。
但偏偏这次，阿梅大姐把他叫来，并没有直接问起合作搞黄金的事，而是跟他拉家常，特别问起他妈妈好不好。
什么意思？
他问她是不是认得他妈妈，她又否定。
真叫人看不懂。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的女儿邢继茹。
邢继茹让他觉得疑惑的是两点，一是，她跟齐盈一长得真像，同时，邢继茹的脸模子身架子，跟自己妈妈也有点接近。
也就是说，他可以从邢继茹身上，看到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二是，她叫邢继茹。
双枪女煞的女儿，名叫邢继茹！在钟翼看来，这个名字非同小可，更增添了他内心的那份疑虑。
一个决定迅速在心中形成。
他想加快步伐，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是齐盈一。
钟翼不知说啥好，嘴动了动没出声。
齐盈一好像理解他的心情，轻轻地说：“不必那么懊恼，白小姐就这个样子，你习惯就好。”
哦，原来齐盈一是来谈客栈里那一幕的呀。
钟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看笑话了，其实，我是同意一人一个房间才住春花客栈的，可是她呢就不守规矩，半夜跑过来打扰，不是我允许的。”
“其实，你允许了也没关系，不也是件好事吗？”
“好事，这也算好事？”
“白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你也不是不喜欢她吧。”
呃，盈一你这么说啥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你在撺掇我跟白小姐一床睡？
不对，肯定是在试探我，齐盈一不像白雁，白雁吃起醋来就显在脸上，嘴上，毫不打折，直接就要对他喷的，而齐盈一总是那般含蓄，委婉。
她的话里好像有两层意思，要么是表明，她并没在意白雁跟他干点啥，反正她也没打算跟他有点啥，你们恋你们的，不会对别人有影响，要么，她心里是在意的，但又不好直截了当地表达，就换个方式，在试探他呢。
齐盈一接着说：“当然，目前大家要把精力放在查案上，不要分心玩别的，你说对不对？”
钟翼连说对对，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嘛，希望白小姐也能遵守。
齐盈一又笑了笑，以一种古怪的声调轻声说，“你可真是个扛得住的好男人哪……”
是在夸我像柳下惠一下坐怀不乱，还是在讥笑我太过胆怯，连美人送怀这样的好事都抵触，不是傻吗。
钟翼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经不能定下心跟齐盈一好好的交谈，因为就算齐盈一跟他不是一路的，对他的侦查工作毫无帮助，甚至是暗中阻碍，那他也不会那么心惊，他烦心的是另一码事。
必须要走一趟了。
钟翼话头一转说：“我想向你请个假，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