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继茹径直走进去。
钟翼也只好进去,到了里面,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大房间,里面摆了十几具打好的新棺材。
里面也没有人,工匠都在外面乒乒乓乓干着,谁也不分心,好像对进来的一男一女视而不见。
邢继茹走到北墙,指了指靠墙摆放的一口棺材,朝钟翼做了个动作。
钟翼吓了一跳,什么意思,让我揭开棺盖?难道棺材里有什么东西,躺着死人还是活人?
棺盖相当沉重,而且不是直接由上往下一盖,是从一端往另一端推过去,上槽的,现在也得从一端往另一端拉出去。
一个人拉不动,邢继茹与钟翼一起合力,才将棺盖拉动。
拉开一小半时,邢继茹说行了,然后她就从那个拉开的口子里爬进去了。
钟翼往里面一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搞的什么鬼呀。
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向他招了招,他只好硬着头皮,也爬进去。
邢继茹小声说,我们用力,再把盖子推回去。
钟翼问这是要干啥呀?邢继茹说,别怕,等推上盖子你就知道了。
两人在棺材里将棺盖推上。
此时两人挨得很近,钟翼心想就算死,也要跟你抱着死一块吧。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些忽略了,他们是半蹲着的,但按照外部尺寸,棺材的高度只有六七十厘米,而他们踩着的底部明显要低得多,肯定超过一米,不然两人没办法蹲着,只能躺下。
他明白了,这个棺材是没有棺底的,地面是往下挖了一部分,无底棺材罩在挖出的坑上,外面看不出来,其实里面就是个小窖,紧急时刻可以供人躲避。
不过蹲在窖里也没啥好感觉吧,虽然跟邢继茹挨得那么近,她吹气如兰,鼻息都冲在他脸上,可不明不白的,他也不敢玩浪漫呀。
“邢小姐,现在怎么办?”
钟翼刚这么问,就听到一点吱格格的微响,随即眼前就有灯光闪进来,原来棺材靠墙那面是可移动的,出现了一个洞口,灯光是从隔壁照进来的。
邢继茹从洞口爬出去,回身来拉钟翼。
钟翼被他拉出去,眼前一亮,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室内真是装帧考究,墙上都贴有奶白墙布,天花板上有一盏华丽的吊灯,地上铺有印花地毯,室内还摆放了茶几,红木椅子,墙边还立有几个柜橱。
墙一角放着两尊大的瓷瓶,一尊是蓝四花,一尊是蓝四兽,如果是古瓶真物,那可能价值连城。
屋内没有人,只有一股宜人的幽香。
“来,请坐吧。”邢继茹指指茶几前的一把椅子说。
钟翼没有坐下,茫然地问:“这里是什么人家呀?一定是大富豪家吧?”
“这是天启年间,一位隐居的武将的宅室。”
“明代的武将?那这宅室,现在住着什么人?”
邢继茹摆摆手:“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你还是问问我妈妈吧。”
只听咯枝一声,墙边一个大衣橱徐徐移开,不是向左右移而是往前推开了半米左右,然后是一个人款款从橱后出来,正是阿梅大姐。
大衣橱又缓缓地合拢,贴近墙壁。
不是她回身推回,而是自动归位的。
“小钟,你来了,坐吧,先喝点茶。”阿梅大姐穿着淡青印花对襟褂,绿色宽松裤,头盘高髻,仍是薄施脂粉,手里执着一柄团伞,在钟翼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邢继茹拿起茶壶给两人倒茶。
钟翼有一肚子的问题,但也不知该不该提,而他也清楚,即使提了,也可能得不到明确答案。
还是听听阿梅大姐怎么说吧。
“阿梅大姐把我叫来,是不是就为了那个黄金的事?”反正是这个主题,逃不掉的,还是主动说吧。
阿梅大姐点点头,“没错,黄金的事,你那边有新消息可以提供吗?”
钟翼并没有否认,“有一些,但算不算线索,就不好说了。”
“不管有没有用,能得到一些线索就好,是什么样的?”
“关于盗金者的身份,应当是这次调查的重中之重,现在我听说了一个团队,感觉他们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知阿梅大姐有否听过这个团队的名?”
“是什么团队?”
“魔道门,你听说过吗?”
阿梅一听就笑起来,笑得挺爽朗。她摇着团伞,轻声地说:“魔道门,当然知道啊,当年我跟他们可没少打交道,老相识噜。”
钟翼两眼一亮,“你是跟他们合作,是朋友?”
“朋友?哈,不,是冤家死对头。”
“哦,你说的打交道,是指争斗,不是合作呀。”
“是呀,有句老话道不同不相谋,他们是魔道,我们不是,所以就不可能相谋。”
钟翼有点小心地问:“魔道门做的,是不是跟你们一样的……工作?”
本来想说勾当,但好像不妥,勾当是个蔑称,干脆就说成工作了,好像挺正当挺理直气壮的。
阿梅说道:
“有的地方一样,有的地方不一样,老实说,本来大家都是在江湖上纵横,凭本事吃饭,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魔道门偏偏要滋生事端,他们自以为是地头蛇,不允许外来的在那儿刨食,那不是很可恶了。”
“怎么他们是地头蛇呢,你不也出生在此吗,你的手下人马不都在本地招的吗?应该都是本地帮,凭什么只准魔道门自称地头蛇,就不许你们也是?”
听起来钟翼是在替阿梅大姐抱不平,实则他是在试探呢,想探清阿梅大姐到底哪里人,手下那些人又以什么人为主体。
阿梅大姐直率地说:
“要说他们是地头蛇,倒也无可非议,本人并不出生在迪远,招兵买马也不在本地,我们确实是外来者,可是,天下天下,谁都能去得,谁都能借用点什么,索取点什么,而我们又不是向他们索取,他们却要阻止我们,甚至要对我们动武,那对不起,只好奉陪了。”
听起来,双枪女煞跟魔道门还真刀真枪干过。
“那你们打架,结果如何,谁吃亏谁占便宜?”
“怎么说呢,要论谁输谁赢,很难分出高下,他们吃过亏,我们也吃过,反正打起来,双方都是要死人的,但他们也没有占到我们便宜。”
钟翼猜测道:“是不是后来,你还是带人离开了,不想留在本地,所以本地就没再有你们的消息了。”
阿梅大姐微笑地摇头,“离开?不,我从没有离开过迪远,只是我不露面是真的,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光是带着一帮子人冲冲杀杀,很难搞成气候,要办成大事,必须得有个长远规划,需要改变策略了。”
钟翼大吃一惊。
可以说,这是从阿梅嘴里说出的最让他震惊的话了。
要办大事?要成气候?天哪,阿梅大姐远不是别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知道双枪女煞的人,说起她顶多是个举着双枪,带人纵马抢掠的女匪头,长相美丽,性情凶恶,集天使于恶魔于一身。
但除此之外,就没再把她往更大方面臆测了。
其实,阿梅大姐的宏大愿景,决不是做个女匪首,更不是蛰伏着养老了。
钟翼觉得事情更不寻常了,他被这样一个人盯住,恐怕越来越进退两难。
阿梅大姐可能看出他脸露愕然,就笑了笑说:
“这个世界,本来就五花八门了,机会,是留给所有的人,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凭什么有些人可以跃马扬鞭,称霸一方,还不是因为胆大,有头脑,有魄力吗,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胆小吃亏,胆大占利。”
钟翼也不能否定这一点,如今不就是这样吗,像张大帅这样的雄杰,就是靠头脑,靠打拼闯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只是钟翼从没料到,阿梅大姐还有这等理想,简直是豪气冲天了,她一向只是个小匪首呀,名气再大也只搞些抢劫勒索的勾当,而她居然想成大气候,离那一步实在太遥远了。
也许我真的小看了她,她各方面的才能,真的成得了气候?
钟翼小心地问:
“阿梅大姐要干大事,我很佩服,人有远大志向肯定是好的,只是目前周围三个省来说,迪远有张大帅,忠晋有阮大帅,普秦有宁大帅,他们已都是力量雄厚,根基稳固,再有谁想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难度不是一点点吧。”
“达到他们的高度?非也,他们在我眼里,只是蛰伏一方的小霸,还远远达不到霸主的高度,向他们看齐,有点低了。”
钟翼惊得目瞪口呆。
心里想阿梅大姐,您是出口成章哇,这样大话也说得出来,仅仅是表现一下冲天豪气还是真有这种万丈雄心?
不过钟翼也产生了一股兴奋,他也崇拜有大气概的豪杰,阿梅大姐本是一个女匪首,能有这等气魄也是令人振奋的。
“那我想问一下,是不是你想弄点黄金,招兵买马?”钟翼试探地问。
阿梅大姐毫不讳言:“没错,要想成事,凭一个人的力量哪行,必须得招贤纳士,招兵买马,要聚集人才,招蓦兵丁,必得大批的资金,所以,先期的工作就是要筹措本钱。有了本钱就好办事了。”
钟翼问:“可是据说,瞳珠岛上被盗走的黄金只值二十万大洋,假使全到你手上,也杯水车薪呀,好像这个目标还是小了点,没多大意义吧?”
阿梅大姐反问:“这个数字,是谁告诉你的?”
“张大帅的侄儿,张飞雄说的。”
“区区二十万大洋的黄金,当然算不了什么,但他们真的被窃了这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