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二说:“听他自己说是在河上打渔的,但从来没说过是哪里人,这年头,外省逃难的也不少,河上,山里,都有些不明来历的人流浪,如果进城可能要查户口,在咱们这种小镇上,是不查的,随便哪里人来去。”
“他每天都来喝茶吗?”
“不是,有时隔个两三天,有时可能半个月看不到他。”
这下又伤脑筋了,今天来不来没人知,万一不来,在这儿等就是犯瞎。该老爷子什么时候出现,简直可谓仙踪不定。
钟翼只好问茶小二知不知道棱子沟和五线场在哪里?
茶小二说不知道,确实听过三壶嘴讲到这两个名,但茶馆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每个人讲的新闻都有可能是添油加醋的,并且还会故意隐去真地点,随便安个假地名,为的是不让人抓住把柄。
所以三壶嘴所提到的棱子沟和五线场,也不一定是真有,可能是他胡诌的,茶客的话不能当真。
难道,这只是一段乌龙?是三壶嘴即兴发挥而杜撰出来的?
地名是假,事情本身真不真呢?
这时旁边桌上的茶客纷纷向钟翼表示,三壶嘴的话不可信,他呀,典型的信口开河派,脑瓜子倒是挺机灵,也可能读了点书,三国啥的能讲出一段一段,但有时讲着讲着就跑偏了,记错了,张冠李戴,但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
所以听过他侃的茶客对他嗤之以鼻,不过,茶馆里最需要这种人,能营造气氛。
茶客们也说不清他真名,是哪里人,只知道他打渔的,常带个鱼篓子,有股子鱼腥味。
对于棱子沟,五线场这两个地名,更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棱子沟应该是聋子沟,倒不是说那里生了很多聋子,也不是指好好的人进入此地会变聋,而是聋子进入该地会听出声音,就这么神奇。
五线场呢,有人认为应该是五仙女闯,传说那里曾有五个仙女下凡,遭到天帝派天兵追捕,五仙女在那里与天兵战斗,大败天兵,得以立足,从此名为五仙女闯。
钟翼听着觉得高兴,虽然没得到三壶嘴亲口认定,但这两种说法还是有点道理的。
问清聋子沟和五仙女闯的方向和距离,好巧,这两个地方相距不远,这就跟管庆益说的对上号了,管庆益说棱子沟和五线场相距不远的。
真有可能三壶嘴提到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钟翼决定先去这两个地方转转。正想站起来走,听到茶小二说声:“瞧,他来了呢。”
只见一个头戴破斗笠的人正横穿街道向茶馆大门走来。
进门摘下斗笠,看其年愈六旬,身体黑瘦也挺精神,穿着有破洞的粗布衫,腰里拴根草绳,挂了一个搭链,赤着一双脚。
确实是个打渔人的形象。
他的右手提着一个鱼篓子,左手拎着一个葫芦,应该是装酒的,正宗的酒葫芦。
进门后他就兴致勃勃地向茶小二打招呼,来一杯黑金的,其实就是红茶。
茶小二是个热情的伙计,就指着钟翼对三壶嘴说,这位客人从青安来,是特地向你打听点事的,你就坐在这桌吧。
三壶嘴一听有人找他打听事,往钟翼对面的凳上一坐,很爽快地问:“先生你想找我打听什么事?”
连钟翼是什么人也不打听。
可能这就是茶馆里人与人之间的习惯,大家都是来随意喝茶的,不是来交朋友攀亲戚的,何必互通姓名,同时,也说明茶客之间问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东西,谁都可以轻松回答,不用那么重视。
钟翼就提到了棱子沟和五线场,问三壶嘴,这两个地方在哪里?
三壶嘴听了,这才脸色有些异样,不再那么随意轻松,目光对着钟翼看了一阵,才问:“小二说你是从青安来的?”
“对,我是青安人。”
“你特地跑到洪冈这个无舍镇来,就为了找我打听两个地名的?”
“是的。”
茶来了,三壶嘴对着面前的茶碗却叹了一口气:“今儿个只卖了三条鱼,得的几个铜子,只够吃三顿包子,这酒钱都不够了,真太没劲。”
然后对钟翼说:“我先去沽壶酒,要去赊账的,你要听我说一说那事,就等我回来再讲吧。”
站起身就走出茶馆去了。
钟翼也站起身跟出去。
眼见三壶嘴到了一家酒铺子前,钟翼赶紧上前说道:“大叔,你想买酒,还是跟我走吧。”
“跟你走?到哪里去?”三壶嘴好像狐疑,但脸上有期待之色。
“喜欢那家酒馆,你挑,我请客。”
三壶嘴一听,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但嘴上说:“咱们素昧平生,你请我喝酒,算啥呀?”
“当然是有求于您了,听人说,你上次在茶馆里曾提到过棱子沟和五线场,我想再听你讲得详细点,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对你的敬重,特请您老喝杯酒。”
三壶嘴却有些迟疑起来,不放心地问:“确实我说过这两个地方,但你是青安人,听人说了,就跑来打听,又是为什么呢?”
“我是个记者,对你讲的这条新闻很感兴趣,我想采访采访你,把你讲的写成一篇稿子。”
“记者是啥?干啥活的?”
“报纸上的文章就是记者写的。”
“啊唷,这事要是被你写成文章登出来,会有多少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会影响人家吧。”
“你放心,我们在发表文章时会作出技术性处理,你说的棱子沟和五线场,可以另换两个名字,只将这个事件写一写就行,读者嘛,也就看个新奇,没有人会计较到底发生在哪里。”
三壶嘴似乎架不住酒肉的诱惑,点了点头说:“好,反正我在茶馆里也讲过了,也不怕别人听了去说我造谣,或者在捅人家的秘密,再给你讲讲也无妨。”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酒馆,钟翼还特意把他请到楼上雅间就坐。
三碗酒一喝,三壶嘴兴致盎然,凑近钟翼低声说:“小老弟,我看你,不是个记者,你呀,是干这个的吧?”
说着右手向下弯曲五指,来回伸缩一下。
这是一个扒的动作。
意思是扒窃,贼,偷儿。
钟翼连连摇头。
“大叔你误会了,我不是偷儿,偷儿怎么可能跑到茶馆里,大大咧咧地找你?茶客们都听到我提棱子沟和五线场了,还跟我讨论这两个地方究竟在哪里。你想想,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偷儿吗?”
“不,你是偷儿,听到了金子两字了,但没搞清这两个地方在哪里,所以才进茶馆问的吧?”
“如果我真是偷儿,哪会这么明着问呢,肯定要用暗的,在你喝完茶离开时,向你一个人悄悄打听,或者干脆来点硬手段,逼着你说出来,何必破费请你喝酒。”
三壶嘴哦了一声,脸上却明显有些失望。
“原来,你只是想写篇文章,并没有对这事有别的想法呀。”
钟翼脑子里急速一转,“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希望我是干这个的?”也弯曲五指做个扒的动作。
三壶嘴又迟疑一下,朝门望了望,压低声音问:“外面不会有人在偷听吧?”
这倒让钟翼也多了个心,他示意别出声,我来看看。
钟翼轻手轻脚走近关着的门,他并没有拉开门去张望,而是把脸贴近门板上。
过了一会他回桌前坐下,“放心吧,外面没有偷听的。”
“你能听得到外面的声息?耳朵这么神?”
钟翼笑了笑。
他不是用耳朵在谛听,而是用鼻子在嗅。
这是练就的一门绝技,叫贯门风,门虽然关着,但门与门框之间必定留有缝隙,如果外面有偷听者,肯定会将耳朵贴在门缝上,钟翼就可以嗅到通过门缝挤进来的一点点气味。
出类拔萃的谍员,一定经过了各方面的训练,眼观只是最基本的,还得会嗅,会尝,会听,从各种的声音中,从气味里,从滋味上,来辨别出各种信息。
三壶嘴这才放心些,但声音仍然很轻,脸上却是一股子郑重其事。
“你先说说,你听到的,是怎么一种说法?”
意思是让钟翼先介绍一下听来的具体内容。
钟翼说:“我听人说,他在无舍镇茶馆里听到一个人讲,在棱子沟有一个人,他在家中挖地窖,不小心挖通了隔壁人家的一个地洞,他看到隔壁人家的地洞里堆放了许多的铁箱子,而铁箱子上印着一个张字。真是你说的吗?”
“没错,确实是我说过的。”三壶嘴很爽快地承认。
“还有个五线场,说是有人在村外的一个大坑底下捡到了几根金条,金条上面也刻有一个张字。”
“也是我说的。”
既然话题落实了,已经找到了提这事的人,就证明不是以讹传讹,而是真有这么个茶客说了,这就好,基本点有了,往下的事情就好像好办了。
钟翼问:“你这两个消息,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真实吗?”
“哪里听来的,是谁告诉我的,我就不说了,不过,我敢拿脑袋担保,这两件事绝对是真的,不假。”
说是拿脑袋担保,拍的却是板凳一角。
敢这样说,不一定证明此人说话诚实可靠,相反越是赌咒发誓者,就越可能是在虚言假语,无非为了掩饰而发誓。
管他说的真与假,先问下去。
“你也是听来的,会不会人家只是胡编的?”
“怎么是胡编呢,肯定是真事。”
“为什么你敢肯定?”
“因为我也知道这两个地方。”
钟翼一听,这就好了,我问的就是这两处地方在哪里。
“棱子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