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宗县。”
居然是在八宗，而这里是洪冈，难怪这里的茶客压根不知道棱子沟和五线场。
“大叔你是八宗人？”钟翼趁机问。
三壶嘴摇摇头，有点狡黠地一笑说：“我既非洪冈的，也非八宗的，我甚至都不是迪远人，我的家乡可远了，但早已不惦念了，因为从我祖父这辈就逃出来，在水上漂泊，我们这个家就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所以我都不能说是哪里人。”
“可听你口音，倒有点像普秦的。”
“哈，被你听出来了，其实也不代表我祖上在普秦，我出生时爷爷奶奶已不在，父母的口音里也无普秦味，只是他们曾将我送给一户船家当养子，养父养母就是这个口音。只是后来养父母在我十来岁时也去世，我又回到父母身边。”
钟翼心想，你要极力撇清与普秦的关系，一句话就够了，何必唠叨这一番呢。
“棱子沟和五线场都在八宗县吗？”
“是。”
“隔得远吗？”
“不远，相隔不出二十里吧。”
这就跟管庆益的说法相吻合了。
钟翼让三壶嘴说说这两个地方在八宗县境内的那个区块，如果去找，该怎么走。
三壶嘴却并不急于将信息全抛出，而是嘿嘿一笑，问道：“小兄弟，你说你是记者，我看，肯定不对，你写一篇稿子值几个钱，破费请我喝酒不是要蚀本了。还是说点实的吧，你不是记者而是三只手。”
“为什么一定认为我是偷儿呢？”
“因为，像你这样向我打听这事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
钟翼吃一惊，这一点他倒是忽略了，被三壶嘴一提才恍然大悟。
既然三壶嘴在茶馆里咋呼的，听的人中，不是所有的都当一阵风过耳，有的就留意了，或者是向外再传的时候被有心者听去了。
管庆益的人不正是这样吗，类似的人不止一个吧。
说白了，就是黄金！
黄金两字，重量千斤，充满了无穷魔力，无论大寇小盗，都是听之两眼发亮，攫取之心爆棚的。
“都是哪些人向你来打听了？”
“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来了几拨，我也没问他们是哪里的。”
“你都跟他们讲了这两个地方吗？”
三壶嘴又淡淡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那是不可能的，别以为我三壶嘴真的一张嘴乱嚷嚷，什么都往外抛，才不是呢，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我是要看人说话的，见到能说的人才说。”
“你见到能说的人了吗？”
“就是你呀。”
钟翼心想又是什么鬼，不会又一个假渔夫，真谍员吧，我又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了？
情报是管庆益提供的，难道是管庆益设了一个局？
且听三壶嘴说什么。
“你是说，见到我，就愿意说真话了？”
“对。”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懂一点相术的，我看人，十足的把握不敢说，大概率是看得准的。”
“那你看我是什么样呢？”
“你不是一个小角色，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脑子好，有本事，做起事来也是实打实，不是那种虚浮放浪之辈，所以，我想对你说实话，我也希望你能同样这样对我。”
钟翼说声好，然后问：“你想对我说什么样的实话？”
“我的实话很简单，咱们来个合作，搞他妈的一下子，怎么样？”
又来一个想合作的。遇上的想合作的真多啊。
“你说的搞他妈一下，搞什么？”
“当然是黄金呀。”
“从哪里去搞黄金？”
三壶嘴喝了一口酒，两眼灼灼发亮：“就是那两个地方嘛，你不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嘛，别再说只想弄个故事登报了，还是坦诚点吧，你也是为了想盗金对吧，我呢，正有此意，我们来个合作，搞到黄金，大家来狠狠发一笔。”
好一个计划呀。
此人跟管庆益有关系，还是跟双枪女煞有关系呢？或者跟谁都没关系，另一个单独的黄金梦者？
钟翼连忙说道：“像我这种人怎么敢起盗金之念？就算有念想也是白搭，没那个本事去搞。大叔你肯定有这个本事的吧？”
三壶嘴却叹了一口气，眼中对黄金渴望的绿光黯淡不少。
“我这个人，脑子还好使，嘴巴也灵光，可是，我没干过扒工，没有偷儿本事，要是我已经是个江洋大盗多好，就不需要找任何人合作了，一个人上吧，掏出金来自个享用，想去哪里就跑哪里，人家也抓不住咱。”
钟翼含笑问道：“是有贼心，没有贼胆吧？”
“对对，有心无力啊。”
“既然没这力，那还做什么黄金梦，放下不就行了。”
“哎哎，你都可以看出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六十了连个老婆都没混上，光杆子要打到死，我怎么甘心？我爱喝酒，抽烟，喝茶，吃肉，可是呢，每天在河湖里打的那点鱼，卖了只够勉强填饱肚子，我他妈惨够了，就想有个机会，翻个身，过一过好吃好喝的日子。”
好了，对这个人基本了解了，不会是哪家的匪员，更不会是谍员，他自称懂点相术，可能没想到钟翼才是这方面的高手，能看出此人说话没有掩藏最深的心机。
此人确实是想黄金想得要发狂，渴求一夜暴富，吃香喝辣，奈何屁本事没有，内心多油煎就可以想象了。
钟翼问：“你明明有心要暗取黄金，应当闷声不响才对，怎么在茶馆里就提到两个地方的事呢，那不是存心招事吗，是不是你想放出风声，看看有没有人来私下跟你协商，一起去盗一把吧？”
三壶嘴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被你说对了，我正是这样想的，如果我闷着不说，我啥也得不着，索性就把这种消息放出去，要是有人愿意打一打主意，就会来找我，我可以从中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合作。”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有可能招来那些山里帮大盗的关注，他们才不会跟你合作，而是直接榨取你的信息，等你把信息完全提供了，他们就把你给弄死灭口，他们自己去取黄金了。”
一听这话，三壶嘴倒是发愣了，张口结舌地说：“我真没想过会这样，我以为只会有零零碎碎的人来找我，没想过还能引起山里帮的注意。”
“所以你的这种做法，还是相当危险啊，毕竟牵涉到黄金，这年月，黄金两个字份量多重啊。”
三壶嘴咬了咬牙，一跺脚说：“小兄弟，趁现在还没有那些山里帮找我，我们还是快点动手吧，你看怎么样？”
“可是，你说的这两件事，一件只是有个人挖地窖挖到隔壁邻家的地道，发现里面堆些铁箱子，并没有提到黄金呀。另一个五线场的，倒是提到了黄金，但只是一个人在坑底捡到几根金条，是几根？一根还是两根，还是十根二十根？如果只是一二根，这种线索有什么价值呢？”
三壶嘴又压低声音说：“其实依我看，这两处，十有八九都跟黄金有关，而且量不会少，我们可以一处一处地来搞清。”
“先从哪里搞？”
“就是五线场的那个深坑，为什么坑底有金条呢。”
“你的意思，这个坑的底下，有可能就是埋金子的地方，在掩埋时不小心散落在外面几根，正巧被另一个人捡到了？”
“对，我正是这个想法。”
钟翼点点头，也认可。
反正是一条线索，虽然好像也挺玄的，有点站不住脚，总要去核查一下吧，侦探查案从来就是有洞就钻，非得有挖地三尺的劲儿不可。
但钟翼必须搞清一个关键问题，他问三壶嘴，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三壶嘴却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你也不知我的真名，我何必问你真名呢，咱们只要做个临时搭档，联个手，搞到黄金，平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去享用，相互不用那么多牵挂。
真是简单粗暴，这年头，找盗金搭档也来个速配了，讲究效率啊。
两人一拍即合。
喝完酒就叫了一辆马车，离开下舍镇前往八宗县。
叫车费用当然得钟翼掏钱。
身上几块大洋还是妈妈给的，钟翼心里真不是滋味，坐在马车上他闭着眼打盹，心里越想越火大，这是当的什么垃圾侦探，自己东奔西走，出生入死，却还得不着薪资。
他早有打算，一旦此案破了，如果钱县长给的钱少，他一定不会罢休，别以为我钟翼真是那么好欺的，我为自己讨公道，决不让自己吃亏。
本来嘛，你让我当文书，安安稳稳的，我也不计较薪资薄厚，可既然把我推上去当侦探了，还妄图薄资应付，休想！
钱县长，你可别逼老子发飚哦，一旦老子真动手，你没有后悔机会的。
一路上脑子里又乱糟糟想这个，想那个。特别是那几个美女，越想越头大。
邢继茹死了，他的表妹茹玉死了。那么齐盈一呢，此刻在干吗？说好的请两天假，要超出了，她会呆在她家的旧宅里等着他回去？
肯定是跟着他的，钟翼甚至可以认为，无论他走到哪里，白雁和齐盈一都在暗中跟着他。
不管他去见了妈妈，还是见了李淳云，她们可能都知道。
他去了黑风寨见了管庆益，然后直接去无舍镇找那个讲棱子沟和五线场故事的人，这些事，可能也没逃过她们的眼睛。
这就产生一个问题，如果齐盈一是暗随的，为什么在茹玉遇险时，她什么也没做呢？
当茹玉死在他怀里，他悲痛欲绝之时，她却不出来表示表示呢？
白雁倒是时时出现的。
相比之下，齐盈一跟白雁，好像齐盈一更神秘，更诡异。
那么温秋衿呢？你在哪里，是死还是活？
如果死了，万事皆休，如果没死，又得有一段无休止的纠缠，也不知怎么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