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我们真的惹了大祸了。”
看来络腮胡对这个结局是最忌讳的，但最坏的结局还是来了。
钟翼继续问：“你们本来的计划是什么呢，你带的这些人拉着空铁箱要去哪里？”
“放鸭山。”
“怎么，真要去放鸭山呀，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也不清楚。”
“是张飞雄这样布置的吗？”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放鸭山有些什么人？”
“不清楚。”
看来络腮胡是不了解那边的情况。
钟翼却猜到了，一定是张飞雄将秘密大本营设在了放鸭山，如果在迪远的行动失败，他就逃到放鸭山去。
放鸭山是张飞雄的后路，一旦行动未成，他只能离开威坛，去放鸭山落草为寇了。
但这也说明张飞雄不是没头脑，而是作了长远打算的。
不知张大帅对这位亲侄的“宏图大计”是否有所察觉？
但钟翼更关心的，是张飞雄那个对手，也就是某白，是不是也像他一样，选了个地方作为后路呢？
钟翼又问：“你认为，这些人把铁箱抢回了，又会往哪里运？”
络腮胡惊了，“这我哪知道？”
“我还以为你是应该知道的呢。”
“钟先生，你不会怀疑我跟他们有关系吧？我可没有脚踩两只船呀。”
钟翼赶紧摆手，“我没有认为你脚踩两只船，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或者就是随便猜猜也行。”
“我猜，他们有可能去岛上。”
“岛上？哪个岛？”
“就是……瞳珠岛呀。”
钟翼大惊。
虽然这话是从络腮胡子嘴里吐出来，还是响得如炸雷一样。
“老兄，你居然认为，他们抢到了铁箱子，会运到瞳珠上去？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对这一点，钟翼要咬住不放了。
络腮胡见钟翼反应如此敏感，反倒有些害怕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其实像我这样的小角色，哪会考虑那么多呢，只是在人云亦云，钟先生你可别怀疑我有什么内幕消息，我真的没有。”
“但你听别人说，这就是内幕消息呀，是哪位跟你讲的？”
络腮胡愣了愣，发狠似的说：
“这话，本来是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讲的，但对你钟先生，我觉得应该讲，因为你不是一般人，特别讲义气，为了保护别人可以豁出命去的，所以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那句话，是张飞雄说过的。”
“是张飞雄讲过，那些人抢了铁箱子，会往瞳珠岛上送？”
“对。”
“他具体是怎么讲的？”
“他是关照我们，跟这批人抢那批铁箱子，最好能在他们刚抢到时，马上就动手，万万不要太拖延，一旦他们运到瞳珠岛上去了，就失去动手机会了。”
钟翼对张飞雄这话相当重视。
这话折射出两个意思。
一是，这些人从金百万家抢了铁箱子后，会运到瞳珠岛上去。
二是，张飞雄了解这些人运输的目的地。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些人怎么会把铁箱子运到瞳珠岛上去呢？能将货物运送上岛的，不是只能是张大帅吗？
难道这批抢箱人，就是张大帅所派？
如果是张大帅派出的，张飞雄自然可能了解。
但张飞雄会觊觎大伯刚到手的财宝，筷子头上抢肉吃吗？不是胆子有没有的问题，是他值不值得这么做呢？
这么做一旦被察觉，就算大伯不活剥了他的皮，不拿走他的小命，至少从此以后不认这个侄子，不可能再重用。
那么张飞雄是否乘机脱离大伯，带着一帮人去另立门户？
想得美，张飞雄跑到哪里去另立山头？在迪远是休想了，去外省吗，那里都各有一位大佬掌管着，普秦也好，忠晋也好，或者是启前，都是早有地盘王的，没有哪位大佬会容许来自外省一个大佬的侄子来抢地盘，他们肯定在你立足未稳时把你驱逐掉。
张飞雄如果真有宏图大志，想靠一己之力另打出一片天地来，他要走的是小步慢跑，一点点地暗蓄力量，觑准时机再大跨一步，在没有良好时机前，决不会盲动。
派人抢大伯抢来的金子，就是个极大的盲动，错上加错，张飞雄会不清楚吗？
但事实是，张飞雄已经这么干了，那么这其中的问题，就在另一头了，就是抢夺金家铁箱的人，真是张大帅的人吗？
如果不是张大帅的人又怎么可能将黄金运上岛去呢？
是不是络腮胡子胡诌出来的？
钟翼必须坐实这个说法。
“老兄，你是不是听错了？张军参会这样说吗？”
络腮胡却很肯定，“真没听错，他对我们说得很清晰。”
“当时有人提出过疑问吗？难道你们听到他这么说，就一点疑惑也没有吗？”
“大姚是问了的。”
“他怎么问的？”
“大姚说，那伙人怎么敢把铁箱子往岛上运，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军参怎么回答的？”
“他说，这事你们就不要多费心了，反正对你们的要求是，在他们从金家运出铁箱子后，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到手，要干脆利落，不要拖延时间。”
钟翼听得实在心惊。
这些内幕确实不在他的预料中，本来就算他可以怀疑到所谓某白是何人，但也揣测那伙人在抢到铁箱子后，会运到一个很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一定在崇山峻岭中，那里会有一个类似地下工事的地方，不是天然溶洞，必定是早先就人工建起来的。
就算是像瞳珠岛一样精心所建，也必定在山野，而不会在水面，更不会直接就选在瞳珠岛上。
那么某白会预设贮金之所，真会选在瞳珠岛上吗？
这种可能性到底有没有呢？
不得不说，有。
而且，这样一来，黄金大案的许多线索就有了一些更清晰的结论。
有关张大帅的古怪行为，也就有了些说得通的解释了。
张大帅为什么不派军警查案？
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为什么不信任任何人？
看看这个侄子张飞雄。
看看这个某白。
毫无疑问，在张大帅心中，早已埋下了对身边人不信任的种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不过，且慢，络腮胡的讲述，到底是不是事实？
要证实这一点就只能去问张飞雄。
可是依钟翼的身份，能去直接向张飞雄求证吗？
张飞雄会痛痛快快把真相跟你讲吗？
如果张飞雄愿意讲，早就讲了。
现在钟翼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张飞雄老在他面前摆臭架子。
实际上是有意让钟翼在心理上离他远点。
正常情况，如果张飞雄真有资格参加此案的侦查，真当了钟翼的顶头上司，那肯定不需要摆那么大架子的，要跟下级打成一片才行，张飞雄再蠢也不会蠢到靠摆架子来掩饰他的无能。
说明张飞雄故意装蠢，故意让人觉得他架子大是在掩饰无能，其实他并不真的无能，为了让钟翼觉得他不聪明，不机智，才假装架子大的。
等于在告诉钟翼，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哪怕我真做了你上司，你也休想把我当成你可亲的同行，我是我，你是你，这道鸿沟摆在那，你可要拎得清。
所以钟翼不必要去向张飞雄打听什么，你真去打听，迎接你的也是张飞雄铁板一样的脸色。
就算络腮胡的话是真的，张飞雄真的对他们说过这种话，等钟翼去当面问，张飞雄一定否认。
张飞雄根本不把钟翼当成自己人。
那么，张飞雄对姚特派员和络腮胡说这话，是信口雌黄吗？
当然不会，因为这两人是他的心腹，他面对心腹是真心叮咛，不是虚与委蛇，不玩手法，所有的话都出自事实。
从这方面来看，张飞雄可能真作过这样的说明，让姓姚的和络腮胡子他们要提防某白的人抢到铁箱子后往岛上运。
至于某白的人把铁箱子运上岛，是怎么个情况，那就不必细细掂量了，啥都明摆着了。
“老兄，既然张军参谋划好要从人家手中抢铁箱子，那为什么又被人家反抢回去呢？难道张军参没有算到这一步吗？”钟翼问道。
络腮胡子呲了呲牙，“其实他也有过交代，叫我们在抢到手后，还要提防人家来反抢。”
“一旦人家反抢，他要求你们怎么做？”
“当然要打回去。”
“但结果还是被反抢去了，又是谁的责任呢？”
络腮胡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迟疑了一下低声说：
“这事的责任，就不好定了吧，大姚也好，我也好，我们这些人都尽了力，总不能把账再算到我们头上来吧，我们已经够倒楣的。”
钟翼摇着头，“你这话，如果说给张军参听，他会听进去吗？你们把铁箱子抢到手，却又被抢回去，到嘴的肉又给吐出，他会不怪你们办事不力吗？”
络腮胡呆了呆，讷讷地说：“你的说法有道理，张军参得知铁箱子得而复失，一定会责怪大姚和我办事不力的。”
“仅仅是责备几句吗？”
“那又怎么样？”
“依他的脾气，会不会对你们有更严厉的处罚？”
“处罚，什么样的处罚？”
钟翼心想你是假装不知，还是不敢去想呀。
“既然你和姚特派员都是军士，那张军参会不会动用军法呢？”
络腮胡子吓得缩了缩脖子，“这个，我倒没想过。”
“可你不能不想啊，现在姚特派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个责任，恐怕全在老兄你肩上了，你能挑得起这个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