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念声阿弥陀佛,问道:“两位施主前来,是烧香拜佛呢,还是另有事?”
“我们要见那个金阿震。”白雁说。
“施主所说的金阿震,是什么人?”
“就是到你这里来暂住的那个。”
“我这里确实来了一个年轻人住过,但他已经走了。”
“走了?”钟翼和白雁都意外。
白雁忙问:“大师,他说要去哪里了?”
“老衲也不知他去哪里,他是悄悄离开的,连声告辞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没礼貌?”白雁有些生气。
和尚却淡淡笑笑:
“不能怪他,看他样子,家中遭了变故,是受了惊吓的,就算逃到这里,寄宿在本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所以突然就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钟翼问:“大师有没有向他打听他家的具体情况,他家到底遭了何种灾祸?他有没有向你详细地讲述过?”
和尚摇摇头,“出家人,不管凡尘中事,倘有人落魄,需到本寺避一避,小住几天是可以的,但老衲决不会随意打听的,一来不介入尘世之纷争,二来也是出家人没有能力去评判尘世之事,所以不便打听。”
白雁不由得问:“如果来的人比较危险,不怀好意之人,大师也容他住下来吗?万一给你招来灾祸怎么办?”
“出家人四大皆空,视一切为可抛,无论祸福,皆为尘烟,生死由天,从不枉忧,哪怕是再不利,也不会拒人于门外,相反来者不拒,倒不会招灾惹祸,人同此心,谁会对出家人起祸心呢,你们说是不是?”
钟翼施礼道:“大师真是善者无敌,洞悉三界,超然于恩怨之外,令人敬佩。”
和尚和声说道:
“那个小年轻,十分落魄,初到时,曾扬言要留下来,出家为僧,我则劝他不必遁入空白,还可以在凡尘中沉浮几年,只是看他样子,自身无力,失了依托,恐怕自食其力很不易。”
白雁说道:“金阿震本是个少爷,家里可有钱了,但可能家中遭到打劫,他是独自逃出来的,他这个人疯疯傻傻的,哪有能力自食其力呢,他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乞讨为生。”
钟翼向和尚求恳,如果找到了金阿震,看他实在无处可去,可能还要动员他回寺,烦请大师收留他,给他一条活命之路。
和尚点头答应了。
钟翼和白雁离开寺庙,急急再去寻找。
两人走在山道上,却很茫然。
白雁问:“你猜猜金阿震离开寺庙,会往哪里去,是去镇里,还是往山里?”
钟翼说:“不会回镇里了,可能在镇上已经碰上什么人,所以他才逃了。”
白雁不解,“在镇里碰上人,他怎么会从寺庙里逃呢,他应该躲在寺里不露面才对吧?”
“金阿震是到处流浪,并无目标,他最初先到了寺庙,在寺里求恳老和尚允许他住住,其实也可能不开口求助,只是饿肚子了,向老和尚讨口粥喝,然后就赖在寺里。老和尚也没有约束他,你留着,给你粥喝,你走了,那也不送。金阿震跟你在镇上碰上时,说他住在庙里,其实他只是在庙里呆了一会,吃了和尚提供的粥而已,他其实不想呆在寺里,因为老和尚能提供的只有粥,而作为金家的少爷平时吃惯了鸡鸭鱼肉,如果一日三餐只喝个粥,对他的吸引力太小,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回寺里。”
“那你说他在镇里遇上什么人,才逃了?”
“感觉是他认识的,遇上的人一定是对他很不利的,他心一慌才跑远了。”
“你这样分析,依据是什么?”
“因为事先他碰上你,不是对你说了吗,他住在寺庙,如果他没有碰上其他人,不受到惊吓,就会回寺里,高兴地等着你前去,至少他对你是信任的,上次在沟子楞,虽然没有进到地下室,但后来他肯定听他爹娘说了请我们吃过饭,爹娘也没有把我们说成是冤家,他内心里对你还存有很好的念想,虽然因家庭突变,这份念想也被打碎了,不过在这个地方意外见到你,肯定是份重大惊喜,他是把你当可靠的人,但他却没在寺里等你,连寺里都不回,说明他被一件更重大的事给冲击了,有什么事会冲击得他连你都不肯见了?只能是碰上另外的人,对他很凶险。”
白雁突然有些恐惧起来。
“你说,会不会,金阿震已经遭了什么毒手?”
“确实有可能啊。”
“但如果真这样,对他下毒手的会是什么人呢,如果是那些打劫他家的人,都把他家给打劫了,肯定是劫走了财物,怎么还连人都不放过呢?”
钟翼点点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一般来说,打劫者,以财为主只为了劫财,即使杀人也是杀的现场的,等主人家逃掉了,就不会到处追杀了。如果金阿震真遭了不测,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认为,会是什么事?”
“有可能是既劫财,也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灭什么样的口呢,难道是担心金阿震会曝出劫匪什么重大秘密?”
“对,这就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当然现在我们也只是在猜测而已,也许不是这样的,我们有可能找到金阿震,详细了解到情况。”
白雁对着茫茫大山,无奈地问苍天:“阿震,你在哪里,你到底还活着还是死了?”
“我我……活着呀!”
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回声,有点结结巴巴。
两人一看,只见路一侧的一棵大树上,爬了一个人。
正是金阿震。
白雁喜出望外,连连招手:“阿震快下来,快下来。”
“狼,没有了吧?”金阿震哆嗦着问。
“怎么,你碰上狼了,才爬树的?”白雁问。
金阿震这才往下爬。
他的动作挺笨拙的,爬到一半手一失往下掉,通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啊呀啊呀叫唤,说摔坏了。
白雁埋怨钟翼见他掉下来,咋的也不接一把。
钟翼笑道:“你以为掉下个松鼠来呀,那是人,他那个块头,你敢接吗?牛顿说,一个苹果掉下来的力量,足以砸破人的脑袋,他一百多斤掉下来,变成好几百斤呢。”
白雁问金阿震能不能站起来呀?
金阿震仍躺着啊啊地叫。
钟翼对白雁笑道:“都是你惯着他,现在倒好,他不疼也装疼,你把他抱起来呀。”
白雁撇撇嘴,“他又不是我兄弟,我为什么要抱他?”
“他认为你会溺爱他,他就向你撒娇了。”
白雁气得在金阿震屁股上踢一下,“快起来,你明明摔在树叶子堆上,那么厚像软垫子,怎么会摔疼,别装蒜。”
金阿震一看撒娇没得逞,只好一骨碌爬起来。
钟翼收敛笑容问:“金少爷,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他家招了抢劫,我不是跟你讲过了?”白雁好像认为钟翼问得多余。
金阿震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咱家遭打劫了。”
“哪天的事?”
“就是,就是……”金阿震扳着手指头算一算,“大大前天。”
“这么说你已经跑出来三天了。你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一说,说得细一点。”
“来了人,把咱家的人赶出去了。”
“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有没有带枪?”
“有,拿刀拿枪的。”
“都穿什么衣服?”
“黑的。”
“全都穿成黑衣吗?”
“是的。”
白雁不以为然,“强盗总是这样,晚上出去打劫,都换黑衣,那样在夜里不易被人发现。”
钟翼咂着嘴说,“那要看,是多少人,比如管庆益那帮人,如果偶尔派少量的人去办事,可能会换上黑衣黑裤,头上扎黑巾,脸上蒙黑布,但如果是大批人出寨,是不会这么穿戴的。”
“为什么,难道他们众人出马,就浩浩荡荡,不用搞得那么掩饰,不在意穿黑衣黑裤了吧?”
“倒不是他们不想穿,而是,山寨里没有足够的黑衣黑裤供这么多人穿。”
“他们平时不是人人一套的?”
“没有,那是因为,他们的条件大大被限止,不仅是衣服装备欠缺,连粮食都供应不上,上次我就是看出管柱庄抽的是土烟,是用山里的野烟叶自晒的,说明山寨的条件已经相当艰苦,你想想,连嘴都管不牢,哪有条件再采办服装,只能是谁的衣服谁管,红的绿的不计,只要有穿的就行。”
白雁似有所悟,“你的意思,能人人都穿同样的黑衣黑裤,说明这个团队挺有条件吧?”
“正是,这伙盗贼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白雁顿时也露出惶恐之色来。
钟翼继续问金阿震,“这伙人是什么时间来的,是白天,还是夜里?”
“夜里。”
“当时你们一家都在睡觉了吧?”
“是的,我就在睡觉。”
“你是怎么被惊醒的,是他们把你吵醒的,还是你听到了什么响动醒了?”
“我听到院子里狗狗的叫,正好我也尿尿了,就起来换衩子……”
白雁听到这里惊道:“你尿床子了?”
金阿震顿时不好意思,点点头承认了。
“天哪,你这么大个人还尿床子,唉……”
那一声唉真有无穷的意味,听得钟翼直想笑。
不过现在也笑不出来,被金家的遭遇给攫着心。
钟翼问:“你听到狗子叫就起床,开门出去看了吗?”
“我睡在楼上,我从窗里往院子里张望一下,结果……”
“你看到啥了?”
金阿震顿时脸上充满痛苦,两手很明显地哆嗦起来。
白雁催道:“是不是有一群人冲进你们家院子了?”
“他们,他们把狗狗给杀了。”金阿震捶胸顿足,十分痛心。
“杀了狗?你怎么看见的?”
“他们有火把,照的。”
钟翼问他们点了几个火把?
金阿震说太多了,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整个院子都照得通亮的。
白雁又惊道:“这些人都拿着火把,那他们不是偷,真是来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