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问进入角色很快，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查着案发现场周边的监控。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飞速闪过，看得沈霁恒眼花缭乱。
现场调查还没结束，沈霁恒略一思索，对洛问说道：“洛问，我现在需要回去跟进一些其他一些线索，鉴于你跟本案有牵连，建议你还是留在警局辅助我们的工作，有最新消息随时跟我沟通。”
洛问一听沈霁恒要丢下他，又开始露出委屈猫猫脸，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我能现在证明我不是凶手，我可以跟你一起查案吗？”
洛问语出惊人，沈霁恒恍惚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这不是……”洛问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我也要面子的啊。”
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让沈霁恒更糊涂了，“所以证据是什么？”只见洛问磨磨蹭蹭地掏出自己手机，又龟速走到沈霁恒的身边，点开了浏览器，手指颤抖着按向了历史记录。
在昨天下午六点到八点的记录里，满满地排了一列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黄色网站。即使沈霁恒经验不多，也能从各种火星文和博人眼球的文字里看出一二。他转头一看身边的洛问，人已经熟了，从脖子到脸整个全红，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好像不想面对这一切。
沈霁恒咽了口唾沫，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和丁队长说一声，让你和我们一起办案。”
沈霁恒虽不在，但现场调查仍在继续。除去在场的警员，傅小青好歹也算是个中流砥柱。有她的存在，很快线索搜集进程就已推进一半。
傅小青是Z大的讲师，虽说只是讲师头衔，但科研能力绝对可以与教授媲美，她大学时期就发了好几篇影响因子极高的论文，在圈子里声名斐然。只不过一是年龄不够格，二是她就职后几年天天跟沈霁恒东奔西跑查案，论文数目有限，所以迟迟未升副教授。而这起案件的死者蒋栋就是她教过的学生之一，勤奋好学的性格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面目全非的他一下子没让傅小青认出来。
气氛陡然直线降落，傅小青的心情顿时有些沉重。他还记得蒋栋是那个班里最好学的学生，她没比蒋栋大几岁，一向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在学术、生活方面都帮了他很多。后来虽然不再担任他的任课老师，却仍旧保持着联系，蒋栋也会不时地来问她一些专业问题。她印象当中的青年还是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书生气的样子，而现在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只剩下了两个血洞。
向来大大咧咧，恨不得在市局里比武招亲一个打十个的她，也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还没等她酝酿好情绪，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青。”赶来的沈霁恒刚好看到傅小青一副沉默的样子，上去拍拍傅小青的肩膀。
“现在蒋栋已经不在了，我们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找出凶手，让他瞑目。我答应你，一定找出凶手，不让他枉死，好吗？”
傅小青沉默地点头、喉咙干涩让她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眨了眨眼，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却注意到沈霁恒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陌生的男人。
“这位是？”
沈霁恒看看洛问又看看傅小青，介绍道：“洛问，目前跟我们一起查案，具体的回头再说。”
洛问冲傅小青笑着颔首问好，穿着陌生的出现场全套装备的的他，此时不复在审讯室的嚣张，反而显得有些拘谨。
傅小青同样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随即将目光转向最后还未检查的，蒋栋的书桌。书桌上东西很少，而且放得很规整。或者不如说蒋栋的床铺和书桌都出乎意料的整齐，完全超出男生宿舍卫生平均水平一个档次。
跟旁边室友的位置形成了鲜明对比。桌上放着两个茶杯，一本打开着的《全球通史》，还有一支没有盖好盖的英雄牌钢笔。
“你们看。”沈霁恒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捏住蒋栋书桌上打开的《全球通史》朝上的那一页，轻轻翻过，写满字的书页轻巧飘至下一页，“他当时在看书，钢笔也没盖笔帽放在一旁，而桌上有两个杯子——”沈霁恒将杯子拿起来扇闻了一下，“装的是茶。”
“这里有两个杯子，而当时蒋栋的室友不在宿舍，说明当时宿舍里有别人在。”洛问顺着沈霁恒的发现继续推理下去。书、杯子、钢笔都是很标准的宿舍配置，并没有什么格外引人注意的地方。
傅小青在一旁观察着，却觉得现场始终有一处地方让她觉得奇怪，仿佛与她潜意识里的记忆相悖。她的目光在不大的书桌上逡巡，突然落到了敞开的钢笔上。经历过几个小时的风干，笔尖的墨水已经凝固。
钢笔？傅小青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在她的记忆里，蒋栋对于钢笔笔帽是否盖好这件事，几乎达到了执念的地步。有一次在她的课上，课间同班的一个同学借用他钢笔后忘记盖笔帽，一向随和有礼的他居然与之大吵起来，还是她下场调停，两个人才没拳脚相加。所以蒋栋大概率是没有机会再盖上笔帽，而这个与蒋栋喝茶的人，也许就是凶手。
傅小青向沈霁恒讲了自己的看法，沈霁恒略一思索，沉吟着开口道：“而且，我觉得当时的情景大概率是蒋栋在学习的时候，他等待已久的那个人来到他的宿舍，他甚至连笔帽都忘记盖就去开门。”
“说明凶手一定是对蒋栋很重要的人，莫非是女朋友？”洛问进行了合理联想。对于现在的大学生，最重要的莫非也就那几个人，父母、挚友、爱人。男人最了解男人，能让一个男生迫不及待想见的，爱人的几率比较大。
“言之有理，宿舍楼有监控，可以先从监控入手，查查昨天都有谁进了这栋楼，但女性身体较娇小，真的有那么大的力气将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生撂倒，并完成这么残忍的手法吗？”
“或许她有帮凶也未可知。”傅小青觉得沈霁恒有性别歧视之嫌，沈霁恒自己也一米八，她每次撂倒他还不跟撂倒小鸡子一样，不过男性对于女性天生的保护欲和刻板印象她也无力更正，只能摆摆手作罢。
“发现一本他的日记。”沈霁恒在二人思索时从蒋栋的床垫底下掏出一本记事本，黑色的皮面，最经典的商务款。他当年上学时也爱往床垫底下藏东西，看来这个习惯一届届地好好传下去了。
他打开记事本的搭扣，粗略地翻了几下，里面的字迹工整，不算俊逸，反而用清秀形容更为妥帖，日期规整地写在每一页的开头，从来未断过，蒋栋仿佛一个恪尽职守的小说家，每天都在努力地连载。
“每一天都在记录，看来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没错。他的确是这样的学生。一丝不苟，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傅小青不无惋惜地说。
蒋栋平时每一次presentation几乎都能提出让她耳目一新的观点，termpaper也全都是A+，傅小青曾跟自己的同僚断言，蒋栋这个孩子，如果愿意走上学术这条道路，他绝对会取得相当出色的成就。
然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在摇篮中坠落。
表盘上的时针渐渐指向六，现场的勘查已经进入尾声。三人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工作就要交给警方进行收尾。沈霁恒向丁航要来蒋栋的笔记本进行调查，丁航一向对于沈霁恒这个侄子颇为信任，说道：“行，尽量别留下指纹，明天之前归档到证物区就行。”
丁队长看着沈霁恒，眼神里流露出欣慰，仿佛从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沈霁恒本就和他父亲长得八成像，只不过他父亲是正派的英俊，谁见到都要夸一声精神，这一点与沈霁恒的清冷气质恰恰相反。
他们应了一声，刚刚还是嫌疑犯的洛问此时此刻有些拘谨，丁航只是对他笑笑，并未说别的。三人脱下身上都快被汗水浸透的行头。站在宿舍楼门前，夜已经尽数退去，只在蓝白色的天空上留下了一弯隐约的月。清晨的风向他们吹来，抖动汗湿的衣角，让三人在夏日里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吃饭去吧，你请客啊。”傅小青半夜被揪起来，现在又困又饿，急需最爱的海鲜生煎包补充体力，洛问在一旁附和着点头——他还从来没吃过生煎包。但沈霁恒对此表示不满，“为什么我请？明明是你叫我过来的。”
“你没见我都没用我的手机打电话，我没带手机出来，没法付钱。”傅小青摇头晃脑的样子颇为得意，仿佛不带手机，让沈霁恒请十块钱的生煎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
沈霁恒无奈，但拿这个多年老友也无计可施，看着二人露出个笑，说：“走，杨记生煎，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