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丁航再次进入审讯室时，洛问明显配合了许多。丁航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昨天下午六点，你在哪里？”
洛问蹙起眉头。下午六点——那时本来是要跟一个客户进行尾款的确认，但那个客户非要求面交，还定在了一所大学宿舍里，以为客户是个大学生也不疑有他。当时他认错了楼栋，在学生10栋顶楼等到八点多，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倒是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但，这跟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在学生10栋……等人。”虽然已经信任沈霁恒，但这也不代表他要把所有东西和盘托出，他也是要面子的。
听出洛问语气中的犹豫，丁航挑了挑眉，继续追问道：“等谁？说清楚点！”
“等一个客户。”洛问犹豫着低声说出来，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显得语义模糊。他是个电脑黑客，平时干的活也就是替某公司入侵一下敌对公司的内部网络窃取一下机密，要不就是删除一下监控记录什么的，都不犯法。但是他也是要面子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招供。
要是洛问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被丁航听到，他可能会直接按头洛问给他普法。洛问做的这些“生意”，没有一件不是明显在法律边缘反复横跳的。
谁让洛问从小到大，只点了电脑技术这一棵技能树。他还不光是个法盲，如果你跟他说地球是方的，他也能笑眯眯地欣然接受，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就算是这些基本常识在某个网站的缝隙里被他看到，也会被他大脑磁盘自动格式化。
洛问说得隐晦，听的人自然也一脸迷惑。沈霁恒倒是面上不显，丁航却明显是想歪了，一脸“你还做XX”的表情看着他。
“你的客户一般都是什么人？”
“就大老板什么的。”
年纪轻轻就开始做所谓“大老板”的生意，看来现在这个职业也不太好做。丁航继续问道：“你做一次生意多少钱？”
“大概几千吧，有时候贵的到四五万，但是活不太多。”洛问想着自己账头上的两位数的存款，又勾起伤心事。前两天为了买个车花了三十多万，结果买完还没等上保险，车就丢了。谁还能有他倒霉。
“你卖的这么贵？”丁航震惊了，直到现在物价飞涨，也没想到能长得这么快，前两天扫黄组的还跟他说，现在干这个的越来越多，但多被压榨，自己拿不到多少钱，没想到这个小伙还是个中翘楚。
“我？卖的贵？”
洛问满脸疑惑地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丁航意有所指的神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是电脑黑客，不是出来卖的！”
沈霁恒没忍住，嘴角扯动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马上正襟危坐，听见丁航问道：“案发当天，监控记录下的可疑人员只有你一个，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天地良心。哎，我跟你们说吧，我当时是去收尾款，本来我不想去的，因为客户非要面交。但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我当时是走错了，最后也没见着人啊。”
“什么活儿的尾款？”
“删监控，但这也不犯法啊。当时他们让我去学生11栋，我看错了，最后钱也没拿着，还被你们抓进来了。”洛问显得有些懊悔，不知道是在懊悔自己没拿到钱，还是后悔自己被抓到了。
“不犯法？！”丁航三观被洛问的言行震惊到了，声调一扬差点把房盖挑了。
“《网络安全法》第二十七条规定任何个人和组织不得从事非法侵入他人网络、干扰他人网络正常功能、窃取网络数据等危害网络安全的活动；不得提供专门用于从事侵入网络、干扰网络正常功能及防护措施、窃取网络数据等危害网络安全活动的程序、工具。很遗憾，你已经违法了。”沈霁恒平静地向洛问宣布：他已经不再是个遵纪守法的优秀青年。
沈霁恒嘴上说着遗憾，但神色倒是毫不惋惜的样子。洛问这样丝毫没有法律常识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按一起在31处侦探所共事的傅小青的话来说，就是营养光长脸上了，供不上脑子。看着洛问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慌张，他开口安抚道。
“没事，如果你没有入侵过保密机关的网站防火墙，其实不算特别大的罪，别太紧张。”
洛问一双长腿在椅子底下绞紧，一双眼睛带着委屈看向沈霁恒，“真的吗？”
“真的。”沈霁恒点点头，洛问又信了。
“但是杀人案真不是我做的啊，我啥也没干。”得知自己犯法的消息给洛问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冲击，他双肘支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耙了耙自己的头发，今早绑好的马尾被他的动作弄乱，“你们再好好查查，一定能查出别的线索的，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我那天在天台一个人都没看见！”
看着洛问着急辩白的样子，沈霁恒几乎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他神情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情流露。这个案件引起的社会反响极大，所以丁队长难免有些急躁，查到点线索就要带人来审，但这样审下去，终究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现在，你一没有不在场证明，二，你是唯一一个进入学生10栋的社会人员，而你进入的时间，又与凶案发生的时间极其吻合。”丁航罗列出理由，但是这些离形成完整证据链还相去甚远，他也只是想诈一诈洛问，毕竟他的档案实在太过可疑。
单亲家庭，九年义务教育只完成了六年，没有工作，是个无业游民——现在知道了，是干黑客的。简直是嫌疑人标准配置。
“但是光这些你也没有资格把我列为嫌疑人吧！”
“是的，但是你刚刚承认了你曾经非法删除监控，攻击防火墙，所以现在，我们有理由拘留你。”丁航收起文件夹，给这场审讯敲下了句号。
看着洛问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沈霁恒，像是个控诉丈夫出轨的委屈妻子，“你骗我！你说会还我清白的！”
沈霁恒也很无语，“但是电脑黑客不是你自己招的吗？”
“也是……”洛问像是从柜子上不小心掉下去的猫一样，委屈巴巴地将脸埋进了在桌上交叠的胳膊里。
沈霁恒跟丁航耳语了几句，开口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当污点证人，跟IT部门的技术员合作，也许可以将功补过。”
洛问猛地抬头，看向沈霁恒此刻仿佛带着圣母光环的脸，点头如捣蒜。
“好！我我我，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