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傅小青多说，丁航就从门口探进个头来，招手示意沈霁恒出去说话。
“我们查监控发现了一个比较可疑的人物，现在已经在审讯室了，你跟我一起去审一下。”
沈霁恒惊讶于这次警方的速度，却也明白，大学城内发生命案，虽说细节并未为大众知晓，舆论仍一片哗然。丁航顶着的压力很大。
而丁航这边，虽已把人带到局里，但证据几乎是一点都没有，他只能期待学过心理学的沈霁恒能帮上点忙。
二人驱车，路上，丁航递给沈霁恒一沓资料，“这是洛问的资料，现在他算不上嫌疑人，只能算是可疑人员例行询问一下……”
沈霁恒打开文件夹，上面贴着的一寸相片里的人，用容貌昳丽四个字形容丝毫不为过，如果不是性别一栏写着的“男”，和眉宇间的英气，沈霁恒倒真要以为这是个女人了。
小学学历，没上过初中，职业一栏写着“无”。父亲身份不明，母亲目前在南林市精神病院休养。沈霁恒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这样的资料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虽说有些刻板印象，但这也太像电视剧里连环杀人犯的标配了。
没等他多想，二人已经到了门口。匆匆行至审讯室，还没等丁航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含着怒气的叫喊：“有没有人啊？”
“喊什么喊什么！”丁航斥道，力道不小地将门推开，门板撞到墙壁又弹回来。他随即用手里的文件夹狠狠拍了拍门板，示意那人安静下来。沈霁恒跟着走进去，这才第一次见到了洛问真正的样子。
眼前的穿着一件夏威夷风格的大花衬衫，红黄蓝三原色的配色让人看着闹心。一头乌色长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却是不善的审视。
“洛问，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起杀人案有关，你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至关重要，你懂吗？”二人在桌前坐定，丁航一脸严肃，洛问丝毫没受影响，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挑衅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做。”
“你这什么态度！”丁航一拍桌子，怒道。
甫一进门，空气便焦灼起来，在一旁的沈霁恒没开口，而是审视着眼前看似嚣张的男子。
眼前的男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这一身打扮和模样也能给他的气势增色几分。但沈霁恒没有忽略他在丁队长拍桌子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惧与瑟缩。结合他的资料来看，他的童年也许经常被这样对待，他这一副嚣张的外表也许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沈霁恒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却听到洛问问道。
“你——不是警察吧。”那人气势丝毫不减，根本没理丁队的茬，而是转头冲坐在审讯桌右侧的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使沈霁恒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当代社会，这样的人不少。往往极度自卑，所以表面上极度自负。不过是为了保护最深处那个柔弱的自己。
“我是侦探。”他颇有兴味地开口，想看看洛问如何反应。
“原来是侦探啊，一个小侦探也有资格审我吗？”
不出所料，又是毫不服输地硬怼回去。正常人面对警官，要么是极度紧张，要么是坦然，而像他这么怒气冲冲的也是很少见，而他神色里又丝毫没有真正嫌疑人那种欲盖弥彰的心虚。想必这一副带刺的模样底下，是一颗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
“我是南林市市局的特聘专家，如果你有任何对我的质疑，可以直接联系上方。到时候报我的名字——我是沈霁恒。”沈霁恒开口，算是做了自我介绍。
此刻的场面看似火药味浓厚，实际上主动权已经尽数掌握在沈霁恒手里，他开口，抛出诱饵：“昨天下午六点，你在哪里？”
眼前的人瞳孔一缩，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开口。沈霁恒乘胜追击，对一旁的丁航说：“丁队长，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丁航内心有些疑惑，但仍是点点头，离开之前仍不忘嘱咐沈霁恒：“如果他对你做什么，我们外面都能看到。”随即对洛问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
丁航走后，气氛渐渐平息下来，洛问看起来也不再那么紧绷。见时机不错，沈霁恒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但是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洛问低着头，嗫嚅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还不是说把我抓进来，就把我抓进来了。”
沈霁恒再一次把声线放柔，“这次的确是丁队长有些着急了，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洛问猛然抬头，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向他道过歉。小时候，无论发生什么，真相如何，在母亲的眼里都是他错了。他必须道歉，没有别的选择，不然就又会挨上一顿毒打。长大后，更是没人会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道歉。洛问在心里嘲笑自己，因为一句道歉就开始信任别人。但无可否认，他的心防渐渐卸下了一些。
“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沈霁恒又抛出了一颗糖衣炮弹。洛问眼睛瞪得更大了，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真的没做过这件事，但沈霁恒作为一个侦探，一个与警方合作的人，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是他从未想到的。沈霁恒又轻松取得了洛问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别人信任。
洛问将脸埋进掌心里，有些颤抖的声线从指尖的缝隙里悠悠传出，“这是你们的审讯手段吧，先给个巴掌，再给两个甜枣。就能让我放下防备，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杀人，我还没那么简单。”
他真的很想全然去相信一个人，活了二十多年，他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这样活着真的好累，他不敢，但是他好想。
“洛问。”沈霁恒唤了一句，“洛问，你抬头看着我。”
洛问缓缓地将脸从手掌的保护下抬起，看向沈霁恒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澈笃定，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把心都交给他。他听到沈霁恒说：“洛问，你信我。”
一刹潮水涌入，冲垮了他心口的堤坝，他听见自己说：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