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像是松了口气，扒着窗框探出头，倒像是不怎么在乎这次的发现似的，关注点都在洛问身上，“快回来，小心点。”
洛问用棉签将血迹取样，将其妥帖地在试管中放好才知会等在楼上的几人将他拉了上去。洛问虽是个黑客，平日里做的都是脑力劳动，很少有需要他亲自动手的工作，一身皮肤也在常年深居简出的生活里养得发白。
但是毕竟黑客是个危险职业，他的客户又总在法律的边缘试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得卷铺盖跑路。极具前瞻意识的他每天在家里举铁，倒是练成了个肌理紧实的好身材。洛问上来的时候沈霁恒扶了他一把，洛问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实在惹眼，看得沈霁恒也有点羡慕。
被沈霁恒羡慕的本人毫无知觉。虽然刚刚运动量不大，但只靠一根安全绳吊在近乎十米的高空也足以让洛问心跳加速，额头上也结出细密的汗珠，洛问撩起衣服擦汗，张口喘息着。沈霁恒看了，莫名想起他从前在家附近见过的小黄狗，向他跑来的时候也是张开小嘴“哈哈”地喘着气。
洛问倒也不辱使命，看着沈霁恒又是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和狗也没什么两样。他将勘验的工具从腰间解下递给一旁等待的警员，眼睛却紧盯着沈霁恒，“墙面上确实有血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不过幸好咱们采集到了，就是量不太多，又晒了这好几天……”
“辛苦你了。”沈霁恒拍拍洛问的肩膀，将视线转向警员，嘱咐道，“让试验室的同志们尽快化验出来，辛苦了！”
小警员点了点头，跑了出去。现在室内只剩下三人，傅小青率先开口：“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是从这个路线进出的吧？”
沈霁恒点点头。虽然血液的主人身份还没板上钉钉，但是几人心里都清楚，这血大概率是蒋栋的没错。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就是蒋栋的爱人，或许是因爱生恨，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用如此残忍的手法杀害了蒋栋。具体的杀人动机，也只能等抓到凶手才能知晓了。
“之前我们一直把视线放在蒋栋的人际关系上……现在是时候考虑其他问题了。警方并没有在附近发现凶器或者是血衣，所以这些必然都被凶手拿走了。我想，凶手杀人之后必定满身血迹，洗手池也没有鲁米诺反应，就算是带了可以换的衣服，一身的血腥气是没那么快消散的。”沈霁恒摩挲着下巴，进行着下一步的推理。
“虽然学校里的监控不多，但是大的出入口和宿舍门口都有监控，而且他这一身血腥气也不可能这么快处理掉，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他是个学生，那么他应该是没住在学校里，最不济也应该在学校附近有个据点。而且从学生10栋通往他的住处，一定不能太远，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最好是有一条隐蔽的捷径可以走……”
傅小青仔细回忆着学生10栋附近的小路。
“案件发生时间是下午六点，而离那栋宿舍楼最近，有一条直通的隐蔽小路的地方就是——”
沈霁恒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碧湖小区！”
碧湖小区是毗邻Z大的一个半废弃小区，两者间隔不超过五十米，还有一条偏僻的小道供人进出，但平时基本没人出入。之前曾闹过一阵拆迁，所以小区里有很多拆到一半的楼，只有不到十户人家还生活在那儿，因为人烟稀少，甚至还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大学城里的外宿学生基本都不会选择碧湖小区，但是也保不齐有缺钱胆大的愿意租那里的房子。
洛问电脑是随身带着的，他从包里将黑色的笔电掏出来，倒还记得不能随意破坏现场，费力地单手托着电脑，用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洛问的笔记本电脑似乎是做了什么改装，看起来个头大了不少，即使是洛问拿起来也有些费劲，沈霁恒见状伸手帮他托住了倾斜的一边，收获了洛问一个惊讶中带着欣喜的笑。
毕竟在工作的时候有人帮忙还是第一次，即使只是简单地帮忙扶一下电脑，也足以让洛问这个没体会过关爱的孩子感恩戴德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沈霁恒一些出于礼貌和完全由于温柔的内心而做的，再普通的举动，也完全被洛问曲解成特别的关爱。现在沈霁恒在他眼里完全已经脱去了冰冷的外壳，化身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隔三差五给他心脏来个致命狙击。
有了沈霁恒的帮忙，很快几个弹窗就出现在了洛问的屏幕上。感谢Z大对学生严格的管理，要求外宿的学生都要登记自己的真实地址，他们也不至于再次抓瞎。
住在碧湖小区的只有四个人，但他们现在无法确定凶手就一定是Z大的学生，更不用说这条线完全是沈霁恒和傅小青的推测，目前没一点依据，他们不好再通知警方继续排查。毕竟这两天因为他们警方那边已经排查了不少无关人员，再大张旗鼓怕是事情会越闹越大，最后让丁队长不好收场。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进一步的线索，最好能得到那个凶手的名字。但蒋栋实在是心思太深，洛问将他的电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一点苗头。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蒋栋藏在笔记本里的那堆纸条。
在调查正高歌猛进之时，案件又陷入了谜团。由于几天的连轴转和案件的迟迟难以告破，三个人的精神已经快绷成一张满弓，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几人回到31处，相互打了个招呼就回房补眠，洛问和傅小青没什么心事，但沈霁恒却又一次被噩梦侵扰。
梦里又是雨夜，一道亮白色的闪电自天顶劈下，将夜幕扯成两半。雨，倾泻而下，将一切模糊成灰色的虚无。或者一切本身就是灰色的虚无。雷声骤起，震耳欲聋。天幕在震动下颓然陷落，同雨一起坠向地面。
雨幕中有人。
那人被雨模糊了面孔，双膝跪地在雨中徒劳地挣扎着，血从他身体中涌出，被雨冲淡成令人作呕的橘色。他听到了那个身影痛苦的嘶吼，穿破雨幕扎向他的鼓膜。轰然之下，夜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为他堆起一座黑色的坟。
他徒劳伸手。地面由远而近地崩塌，世界开始陷落，被从地狱燃起的扭曲烈焰吞噬，化为灼灼岩浆，强烈的失重感将他带离梦境。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他用尽全力向前挣去。睁眼，却只抓住一片黑暗。
“爸……”沈霁恒从铺着灰色床单的床上爬起，这一梦已至深夜，在黑暗中走向厨房为自己倒一杯冷水。他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重复这个梦境，天空与大地一同陷落，世界只剩灰色的雨。他的父亲沈川，在雨中绝望地坠入黑暗之中。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