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青究竟跟孙佳文说了什么二人无从得知，但此时也算告一段落。既然已经从孙佳文那里得到了“云卢县”这个地址，接下来的重心就该放在追查沈霁恒父亲的案子上。几人跟谢桥道别，回到31处，傅小青看得出沈霁恒的迫不及待，提议道：“要不要明天就出发？”
洛问独自坐在餐桌的一角，从他的方位只能看到沈霁恒的后脑和傅小青露出来的半个侧脸。位置够隐蔽，足够容纳他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他此时的尴尬终于被摆在了台面上，洛问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讲，蒋栋的案子已经都画上了句号。而他也是时候功成身退，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地离开，因为这才符合洛大黑客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是他舍不得，果然直到最后一刻才能体会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就如同硬币被抛出的那一刻，二选一中那个真实的想法便不攻自破地从心底冒出。
如果说之前他还在纠结是否离开，还在后悔对沈霁恒轻率地托付真心。那他现在心里就全是向各路鬼神祈祷，祈祷他能找到一个足以说服沈霁恒的借口留下。什么面子，什么黑客骄傲。他不需要，这辈子遇见沈霁恒和傅小青这么好的朋友，他才不要放手——尤其是沈霁恒。
而且，他现在也无处可去了。
他一直没跟沈霁恒和傅小青说。因为和警方的合作，他已经近乎在黑客圈被除名。这几天他一单都没有接到，如果沈霁恒他们不收留他，他甚至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和沈侦探的下次相遇，很有可能就是在马路边，他衣衫褴褛，端着个铁碗问沈霁恒能不能可怜可怜他。
他一定要赖上沈霁恒！！！
洛问在心底疯狂呐喊。
即使心里这么想，但是他还是对于直接表达这件事有障碍，他几次三番地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每次都在话要出口的前一刻又被自己吞了回去。沈霁恒和傅小青在商量着行程和需要准备的事情，他独自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我没钱了，我想留下来。”在嘴里吞吞吐吐，死活说不出来。
还是傅小青先注意到了洛问的不对劲，一起破案的这几天里洛问虽然话不算多，但也绝不会像今天沉默这么久。更何况此时此刻他手里根本就没有电脑，连手机都没拿，只是在那里独自坐着，凝望虚空，仿佛在纠结些什么。她好心开口问道：“洛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没……”洛问连忙摆手，却像结巴了一样只顾看着沈霁恒圆润好看的后脑勺，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沈霁恒闻言也转过身来，看着洛问纠结的脸才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对了。洛问，你愿意留在31处吗？”
“啊？”沈霁恒的发问对于洛问来说无疑是有如神灵告解，天降之喜让他还没反应过来，沈霁恒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于是又补充道：“你愿意留在31处跟我一起破案吗？我们很需要你的电脑技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留下来，你可以继续住在31处。”怕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沈霁恒又补充道：“而且，我在警局供职的工资可以分给你一半。还有私下里其他委托人的委托金也同样有你的份。”
“这……我……”
沈霁恒的话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他不但能留在这里，居然还有钱拿。洛问本来想好的措辞一下子被打乱，大脑顷刻宣布停摆，只留下他一张嘴干巴巴地说道：“好，我，愿意。”还附赠了一个仿佛皮诺曹一般僵硬的点头。
沈霁恒眼里流露出几分感谢的情绪，其实他是怕洛问不肯的。毕竟探案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基本上除了傅小青这样上课时间比较自由，加上精力充沛得像打了鸡血的人，其他人是很难将它作为副业的。
如果留在这里，洛问大概率需要放弃他作为黑客的工作。虽然他不知道洛问具体一个单子能挣多少，但是干黑客的，小有积蓄总是算得上的吧。沈霁恒生怕他看不上在31处工作那点微薄的薪水。现在洛问应了，沈霁恒的忧虑也被打消，此刻完全可以算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洛问同样用感激的目光望向沈霁恒，他一只灰色，一只棕色的瞳孔里满是对沈霁恒的钦佩和感激之情。
“所以我们接下来就继续商量去云卢县的事？”傅小青看着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她作为旁观者，丝毫不觉得这是感激的目光。反而奇怪为什么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向对方释放爱的凝视，她试探性的开口，才终止了二人当局者迷的对视。沈霁恒轻咳两声，洛问也从善如流地结束自闭，转而坐到沈霁恒旁边的椅子上。
“我查过了。云卢县在南林市的西北方向的郊区，毗邻桦台市，几乎可以算在两个城市的分界线上。”洛问拿出手机，调出自己今早搜到的信息，“离咱们现在所在的城辽区车程大概在两个半个小时左右。”
“嗯。”沈霁恒眉峰蹙起，轻点了点头。这次一行必定不能再麻烦丁叔，毕竟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因此而死，他不能将丁叔也牵扯进来。其实……沈霁恒又陷入了有些愧疚的情绪之中，将傅小青和洛问扯进他的过往中其实是个又何尝不算个自私的举动。
他抬头看了一眼傅小青，她正撑着脸在手机上查看去往云卢县的路线，一副毫无忧愁的样子。他也想独自查案，但是不让傅小青跟过去是不可能的，这些年来她追查有关他父亲的事甚至比他还要上心。在每每案情进展不下去，或是他因为一直求而不得的线索濒临崩溃的时候，都是傅小青在一旁鼓励他，支撑他。她看似无忧无虑，其实比沈霁恒自己还坚韧几分。
而洛问。他又将视线转向洛问，第一次，他不带审视与评判地看向洛问的脸，没有猜测，也没有揣度，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注视。他这才注意到，洛问的瞳仁是异色的，一个是近乎琥珀颜色的浅棕，而另一个是铁灰色。他的思绪被这个新发现打断，忍不住开口问道：“洛问，你有虹膜异色症？”
惊讶的神情在洛问的脸上转瞬即逝，他露出了个苦笑，说道：“对，我这双眼睛随我爸。”
沈霁恒从未听过洛问提起他的父亲，但看他的表情，对洛问来说这并不能算个愉快的问题。沈霁恒本不想失礼地追问，但现在他们已经算得上是同一阵线上的盟友，他自然多了一份关心与好奇，忍不住问道：“你的父亲？”
“嗯。”洛问眼神渐渐放空，似乎回到了过去。他的一双异色的眼睛随父亲，母亲总说他的眼睛和父亲简直如出一辙，这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平息母亲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的优点，只因为像父亲。洛问表情有些落寞，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似是不想再提及自己的过去，支开了话题。
沈霁恒是个通透的人，明白洛问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刨根问底下去。话题又回到去往云卢县的行程上，眼看计划已经敲定，沈霁恒眼中都不由得多了一丝期待。他放松下来，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稳妥地实施，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安心，不由得轻靠在椅背上合起了眼睛，也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趣。
沈霁恒暗暗祈祷着明日的云卢县之行能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