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几乎在实验室里待了一天一夜，直到转天黎明时分，他才从实验室里缓缓走出。洛问放在实验台旁边小桌上的食物他一口没动，只是简单地喝了几口水。
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沈霁恒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但是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明，甚至鲜有地有些激动。沈霁恒推开法医科科长室的门，发现只有洛问还等在那里，安静地睡在办公椅上，看起来就仿佛黑暗中蜷缩的轮廓模糊一团。
洛问昨晚拜托陆泽送傅小青回去了。傅小青明天早上有一节早课，作为老师实在是不能再拜托别人代课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休息，答应明天一下课就会赶回来。只有洛问这个“无业游民”有时间有精力等着沈霁恒出结果，毕竟谁也不知道沈霁恒要多久才能有所发现。
沈霁恒无声地按开了台灯，台灯微弱的光破开了昏黑的空气，缓缓照亮洛问的半个侧脸。沈霁恒看到了洛问眼下的青黑，与他紧紧蹙起的眉头，他怕是等到坚持不住才睡了过去。不禁心下有些动容，想要替他往上拉一拉快要滑落到地上的外套，只是轻轻一动，洛问就警觉地惊醒，下意识地做了一个环抱住自己身体的动作。
沈霁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最懂微表情，也最懂每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洛问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如此防备，如此没有安全感。沈霁恒开口，声音里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和：“没关系，是我。”
洛问在看到沈霁恒的时候身体已经放松了大半，他有些尴尬地放下自己地双臂，转移话题似地问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嗯。”提到这个，沈霁恒的激动又有些藏不住，点点头说道：“我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一种新型的麻醉剂。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安托品。”
“安托品？”洛问问道。
“没错。”沈霁恒眼睛里流露出激动的光，“这个麻醉剂设计的非常精妙，它将咪达唑仑的化学结构稍作改变，被人体代谢后就会变成一种血液中本来就有的成分。很难引起注意。实验表明，他的起效时间大概在10-15分钟，药效大概能持续1个半到2个小时左右。跟沈扶舟说的王浩兴从不适到昏迷的时间也吻合。”
“所以现在我们能通过这个麻醉剂追溯来源吗？”洛问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这对整个案件来说是个很大的突破。或许整条线都会因此而明朗起来。
沈霁恒看得出洛问在想什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不行。 我之前在业内也没听过这个麻醉剂，除了我这样基础知识扎实的，没有几个能发现，更别提分离出来了。”
洛问跟着也有些失落，但是沈霁恒下一句话又让他燃起了希望。
“但是我们现在可以找卢天华过来。”沈霁恒眼睛里是志在必得，“用这个新线索诈一诈他。”
卢天华是跟傅小青差不多时间来的，他瘦弱的身体坐在警局大厅的椅子上，背佝偻着，让这个长相也算得上是清俊的男孩子气质里莫明添上了一丝阴暗，仿佛是湿漉漉的雨天里躲在阴沟里的一只老鼠。
沈霁恒仍在上次二人见面的那间屋子见了他，脸上带上了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营业微笑”，但是在外人看来确实昭示着十足十的安心还带着一丝信任。
卢天华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看着对面微笑着看着他的沈霁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问道：“沈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霁恒神色更加柔和，仿佛真的在安抚有些内向的卢天华一般，说道：“最近案子有了新的突破，在王浩兴体内发现了一种新型麻醉剂，我们正在溯源，估计也快查到了。我们希望你也能帮我们留心一下，王浩兴是否有这种渠道拿到这种麻醉剂。”
卢天华在听到“麻醉剂”这三个字的时候，神色骤然僵硬，随后掩饰一般地低下头，在抬起头来时，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惊喜中夹杂着热切的表情，虽然这一系列动作卢天华只花了不到一秒，但仍旧被沈霁恒捕捉到。沈霁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甚至展露出一丝恳切。
“我们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目前推测王浩兴的死因是自杀，如果能找到这个麻醉剂，基本就能定案了……”他欲言又止道，“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新发现，请务必及时联系我们。”
“好。我一定配合。”卢天华露出一个真诚了几分的笑容，但看在沈霁恒眼里，仍旧觉得刺眼。他笑着将卢天华送出门，在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唏嘘道：“回去好好给你的朋友办一次追思会吧。毕竟这样的死法对于一个只有20多岁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卢天华也一脸遗憾的样子，顺着沈霁恒的话说道，“是啊，我也不敢相信，王浩兴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就割腕自杀了。”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冲沈霁恒潦草地笑了一下就快步离开了。
在卢天华转身的那一刻，沈霁恒脸上维持的微笑顷刻间垮掉，沈霁恒盯着卢天华的背影，冰冷的目光似乎能直直穿破他的单薄如纸的后背。
“怎么样？”洛问几人一直等在隔壁，此时他忍不住探出个脑袋，一双眼睛巴巴地瞅着沈霁恒。沈霁恒点点头说：“没什么问题。如果真是李伯良他们做的，卢天华一定会更在意我们找到的麻醉剂，而不是自杀推断。一旦他通知李伯良，我们安排着监视二人的警员就会联系咱们。”
“无论如何，咱们都不亏。”沈霁恒露出了一个有些轻蔑的笑，但是在他脸上非但不显得丑陋，反而让他更有一种清冷出尘之感，“你听到刚刚卢天华的话了吗？”
洛问点点头，只隔着一层门，二人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洛问他们几个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洛问也明白沈霁恒的意思，卢天华刚刚在对话中提到了“割腕自杀”。
但是那天是警方破的门，几人根本就没见过王浩兴的尸体，他是怎么知道的王浩兴的死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