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问的世界颠倒开来，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分崩离析，墙皮上开始绽放出灰黑色的花朵，手电筒随着他的动作胡乱地射向室内，如同一把光剑刺破空气，却又被紧随而上的黑暗吞噬，他仿佛被困在了魔女的世界。
刚刚那一拳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用尖利的笑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沈霁恒虚弱却坚定的话语传进他的耳朵，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驱逐出自己脑海，他隐约看到傅小青搀起了陆泽，他用尽全身力气架起沈霁恒，对着傅小青的方向喊了一句：“快走！”
傅小青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样的光怪陆离，陆泽已经瘫倒，但是仍努力地扒着她的肩膀，用自己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跟在洛问身后。洛问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力半搂半抱着沈霁恒，确认傅小青已经跟在了后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人几乎是冲下了楼梯。看四个人的狼狈程度，没有摔下十三楼都是万幸。
几人坐在车里，仍旧心如擂鼓。还无法从刚刚的场景中缓过神来。洛问倒是还好，沈霁恒衣服已经凌乱了，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心灵上的冲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让他难受的。洛问一言不发地拽了车上的湿纸巾擦着自己被灰尘弄脏的右手，他知道现在对于车上的几个人都是难熬的时候。
他悄悄透过后视镜看着瘫软在后座的两人，陆泽脸色煞白，整个人看起来都脱了相，丝毫不见往日一笑能露出八颗牙的阳光青年的模样，就像聊斋里写的被女鬼吸去精气的书生。他靠在傅小青身上，傅小青倒是还好，她和洛问差不多，都属于胆子大的，但是明显刚刚那一幕任何人看了都会san值狂掉。
不科学。这只能用不科学来形容。
沈霁恒的喘息慢慢平复了，熟悉的车内环境稍稍安抚住了他疯狂跳动的心脏。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灯大开着，在车前射出两道光柱，照亮了空气中上下浮动的尘埃。
他不信。理智回笼后的沈霁恒无法相信今日看到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但是那双血红的眼，那张被血浸透的脸所露出来的狞笑，却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嵌在了他的视网膜里，挥之不去。
他默默地打着了车，这是他活了26年来最狼狈的一天。而他现在还毫无头绪。
陆泽今晚是宿在31处的。毕竟今天给陆泽害得够惨，沈霁恒也不好意思给他自己扔在家里独自面对恐惧。好在31处房间多，倒也不至于让今天舍命陪君子的陆泽睡沙发。但是陆泽已经吓得魂都要掉了，这要是搁以前还迷信的时期，那就要给陆泽请个跳大神的叫叫魂。现在三魂没了七魄的陆法医急需安慰与陪伴。
“洛问，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睡。”陆泽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眼巴巴地瞅着洛问。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窝在沙发上，被傅小青用厚织的毯子裹成了个球，此刻从球里伸出两只手握着一杯热柠檬水可怜巴巴地用上目线看洛问，给洛问看了个激灵。
“啊？这……”洛问实在不知道，这“陪睡”的“殊荣”怎么就能落在他这个跟陆法医都没打过几个照面的自己的身上。殊不知，自己今天在“鬼宅”的英勇举动已经深深打动了陆法医的心。况且这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他敢要求陪睡，只能拿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洛问开刀。
但如果陆泽有幸能看到洛问狂炫酷霸拽的那一面，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求求你！”陆泽球眼看就要从沙发上栽倒，给他磕个响头，洛问瞟了一眼坐在岛台边上喝水的沈霁恒，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吧好吧。这样，你睡床，我打地铺。”
“行！”陆泽一看计划成功，爽快地答应了。洛问耙了耙自己的头发，想要找个理由问问沈霁恒怎么样。但沈霁恒现在明显面色还没像陆泽那样缓过劲来，他也不敢贸然上前触他的霉头。虽然他知道沈霁恒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当面发作，只会礼貌地对他点点头说“没事”。
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满足于沈霁恒疏离的礼貌，特别是在正式加入31处后，他已经全然把沈霁恒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连带着也把31处当成了自己的家。这个地方有人气，有活着的感觉，跟他的小公寓一点也不一样。况且他很重视沈霁恒，一旦这个关系确立了，他无法接受沈霁恒对他的态度再次回到从前的礼貌疏离。
沈霁恒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仿佛一把藏于剑鞘的剑，偶尔露出的一点寒芒就足以让人窥见他的举世无双。他总是冷静的，仿佛能掌控全局，有他在就代表着安心。而今天这脱离掌控的场景，不知道要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冲击。
啊——他的心情有些焦躁。为什么他没早一点认识沈霁恒？如果他早一点认识沈霁恒，那样他现在就能名正言顺地坐到沈霁恒身边，以多年老友的身份安慰他。或许现在的他也可以……但是无论如何，他需要一点勇气。
他想起一小时前在“鬼宅”的时候，他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居然真能抱着沈霁恒以那么快的速度冲下13楼，如果当时是他独自面对那样的场面，他估计得跟陆泽一样吓得腿都软了。
毕竟勇气在超自然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如果沈霁恒在旁边，他就莫名觉得他得保护沈霁恒。他一定要坚持下去。他得保护沈霁恒。
除却莫名生出的对于沈霁恒的责任感，更让洛问震惊的，是在他听到沈霁恒充满恐惧的喊声时，他的心脏第一次为别人提到了嗓子眼。
洛问独自真挚着，看着沈霁恒消瘦的背影心情复杂。傅小青看着洛问的模样，一肚子疑惑，不知为何他能盯着沈霁恒那么半天都不上去说话。她摇了摇头，觉得洛问还是对沈霁恒认知不够。沈霁恒就像一块千年玄冰，你想捂热他是很难的，你得用电钻突突，钻出个洞来把自己塞进他心里才行。
傅小青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她要把这招教给洛问。
“诶，你过来一下。”她捅了捅洛问的腰侧，眨巴了几下眼睛示意他旁边说话。洛问多通透一人，马上会意，跟着傅小青来到了卫生间门口，傅小青神秘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安慰老沈头？”
洛问第一次听傅小青这么叫沈霁恒，疑惑地挑起了左边的眉毛，傅小青没过多纠结称谓，再次逼问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洛问没想到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殊不知他所有关于沈霁恒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看着傅小青眯起眼睛，如果他不招马上上十大酷刑的模样，咬咬牙只好承认，“对。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还不简单？你就上！我觉得你说什么霁恒都会开心的，毕竟你今天可救了他。那舍己为人的模样，他肯定忘不了。”傅小青用胳膊肘怼了怼洛问的胳膊，一脸促狭中带着确信，挑了挑眉毛示意他：不要怂，上！攻克这座名叫沈霁恒的堡垒，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洛问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在得到傅小青肯定的话语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又走到了根本没换姿势的沈霁恒身后，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沈霁恒却突然转身先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