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的心情没像洛问想象的那么复杂。今天的的确事情给他多年来风雨不惊，八风不动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是他完全没有像洛问想象的那样，自尊心高到连自己都得仰视。他当然也会害怕，也会难过。
他就是个普通人，他也很容易就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但是身边的好友却仿佛总是致力于吹自己的彩虹屁，把自己吹成千年难遇的推理奇才，南林市福尔摩斯。也是频频让他无奈扶额。
他坐在那里真正思考的，一是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冷静下来之后，他明显觉得这件事情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虽然确实是亲身经历，但是万事万物总有科学的解释。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况且，今天洛问的反应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能感受得到，在他惊呼之后，洛问猛地冲了上来将他护在了怀里。这种感觉不坏，但能称得上陌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充当着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去保护自己爱的人，去保护弱小，去保护死者最后的体面，为他们伸冤，让他们瞑目。
而今天，洛问比他略高的体温透过两层衣服传来，二人同样振如擂鼓的心跳慢慢重合到一起，莫名驱散了一些他耳边的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让他能找回自己的声带，让洛问带他们逃。
洛问没辜负他。他甚至不知道洛问为什么会在自己都被恐惧攫住的时刻挺身而出，去保护一个不过相识了一个多礼拜的“陌生人”。但不得不说，他的心被触动了。从前他只觉得洛问是个可以利用的好人，义气、聪明，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未经世事的单纯。但是现在，洛问已经正式成为了他的朋友。
他转身，就看到洛问欲言又止的脸，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真诚的笑，“怎么不过来坐？”
洛问有些受宠若惊地过去坐下，沈霁恒起身为他倒了杯还温热着的柠檬水，率先开了口：“感觉还好吗？今天多亏了你。”
完了，被抢台词了。洛问点点头，显得有些呆呆地，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偷偷地往沈霁恒那边瞟，“我没事。你感觉还好吗？”
沈霁恒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点了点头，又轻轻地笑了。
傅小青靠着陆泽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小学鸡一般的氛围，让刚刚在厕所门口跟洛问的对话，有一种大学教授给小学生传授高数知识的既视感。
这洛问段位实在太低了。
“就这？”她低声对陆泽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就这？这俩人也太不开窍了。”
“开什么窍？”陆泽问道，此时此刻他又暖和又舒服，屋子里开着23度的空调，他裹着毯子那叫一个舒适，傅小青还在他旁边，简直是人生赢家，语气也带上了慵懒，恢复了正常形态。
“这俩人这感情一点进展没有，我这个恋爱导师很失败啊。”傅小青语气里有些挫败，她明明告诉洛问要上的，这怎么俩人就开始说这种没营养的话了？还“你还好吗？”，你俩这跟我演古早言情剧呢？
陆泽听到傅小青的话，一口柠檬水直接喷了出去，木质茶几上水花四溅，“啊？？”
傅小青有些嫌弃地撇了人一眼，抽了两张纸边擦茶几边说道：“你看他俩，像不像爱情。”
“这……”陆泽看着一个一米八八，一个一米八二的背影，实在说不出“像”这个字，只能用沉默表达自己的疑惑，费力地在沙发上转了个方向，将自己面对着傅小青。
“就算不是爱情也没事，友情总有吧？”傅小青倒也看得开，把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你看他俩，洛问明显很喜欢沈霁恒，想跟沈霁恒交朋友。这沈霁恒从一开始对洛问的态度就不错，比一开始对我的态度可好多了，他对你也是这样对吧？”
陆泽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沈霁恒时，那张冰封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且沈霁恒刚见到洛问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了！”傅小青压低的声音里难掩激动，陆泽一口柠檬水又差点没保住，明明是带无家可归的co-worker在工作兼住宿的地方留宿一晚，怎么这搁傅小青嘴里就变味了？
“然后呢？”
“然后沈霁恒对于洛问也总是笑，比对我笑的都多。”
那可不呗。你看人家洛问，简直沈专员的老舔狗了。从今天上午的研讨会就看得出来，那真是有求必应，好人啊好人，哪像你天天怼人家，人家能对你笑就奇了怪了。陆泽虽然心里是这么碎碎念的，但是嘴上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示意傅小青继续说下去。
“你说他俩是不是对对方挺特别的？”
“确实。”傅小青这话陆泽倒是同意的，从沈霁恒成为专员开始，他俩就经常一起工作，沈霁恒是读生化专业的，对于化学和人体都有所涉猎，有时候也会跟陆泽讨论一些关于血检的事情。但是就算是如此“频繁且亲密”的接触，他也花了快三个月才熟络到能跟沈霁恒同桌吃饭不尴尬的程度。
他记得洛问是因为上个案子被错认为嫌疑人才跟沈霁恒认识的，这掐指一算不过一个礼拜，洛问居然都登堂入室，而且沈霁恒在他身边完全是放松的状态。不得不说，洛问的确是“沈选之子”。
“对吧对吧。那你说他俩关系明明能更进一步——”傅小青继续不平道，“当然不一定是爱情嗷。结果洛问就是不敢说。就沈霁恒那货，不下点猛药能让他认清楚现实吗？能让他把洛问当成好朋友吗？这洛问表现的多明显了，沈霁恒我都懒得说他。”
傅小青抱着个抱枕吐槽，陆泽越听是越一头黑线。恨不得现在就拉过“情感导师”傅小青的手给她来三十手板，问问她：“你不是很懂嘛？！你不是情感带师吗？！那我喜欢你你怎么没看出来呢！啊！”、
算了算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陆泽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确实呢。”
没有傅小青和陆泽这边的气氛热烈，沈霁恒和洛问这边依旧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两个人就仿佛在山楂树下第一次恋爱的情侣，沈霁恒是本身就话不多，即使是已经拿洛问当成好朋友，也很难找到聊天的话头。洛问这里还在纠结说点什么既能活跃气氛，又不会让沈霁恒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咳咳。”沈霁恒清咳了两声，缓缓开口，“今天如果不是你，陆泽可能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陆泽：为什么你们聊天还要迫害我？
“没事，我应该做的。”
“真的，今天真的要感谢你。”沈霁恒虽然是少言寡语，但是他最擅长打直球，不像洛问那样因为不自信而别别扭扭地，不敢确认别人的心意，也不敢确认自己的心意。在沈霁恒那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感谢洛问就是感谢洛问。一些傅小青说着都觉得肉麻的话，他都能脸色不变地说出来。
洛问举起白瓷的杯子放在嘴边，努力掩盖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和微红的脸，还故作一派淡定地说道：“你没事就好。”心里却已经放起了烟花。沈霁恒夸他了！yeah！那是不是就能说明沈霁恒已经快要拿他当成朋友了！这波不亏！
“我没事。”沈霁恒摩挲着杯子淡淡地说，气氛渐渐滑向傅小青期望的方向。反正阅书无数的傅小青是怎么也不相信，两个直男之间能产生这么冒粉红泡泡的气氛。
两人又坐着喝起了早就凉透了的柠檬水，沈霁恒低垂着眼睛在想着什么，洛问仍旧沉浸在自己成功博取沈霁恒友情的世界里，毫不自知地给自己疯狂灌着水。
忽然，沈霁恒抬头看向洛问，问出了一个与气氛明显不合，却仿佛思虑很久的问题：“你在那栋楼里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