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威胁短信再次从洛问的大脑磁盘中被提取出来,以绝对姿态占据了洛问的全部心神。是时候开始追踪那个人了。但是追踪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洛问再次苦恼了起来。沈霁恒身上的薄荷冷香传进他鼻子里,还带着点微微的甜,引得洛问忍不住把视线转向这香味的来源。
明明只是普通的奶糖香气,但是从沈霁恒身上传来就格外的有安抚人心之感。仿佛被他吸进身体后能从他眉心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去抚平他蹙起的眉峰。在做了这个有点让人san值狂掉的比喻后,洛问神游天外的思维迅速被拉回。沈霁恒已经起身准备去休息,在耐下性子给三人解释完一切的经过后,他眉间的疲惫已经浓得如同欲滴的墨。
洛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沈霁恒这件事。不过就算告诉他,他可能也不会太在意。毕竟以沈霁恒的工作性质,没有几个仇家才奇怪。他咽了口唾沫,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一并咽下。
可这边陆泽却又一脸的不怀好意。他蹭地从沙发上窜起来,拦住了往卫生间走的沈霁恒,“我今晚睡哪儿?”
这的确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31处的确还有一间没人住的客房,但是鉴于陆泽是突然到访,没人能未卜先知地替他将客房收拾出来,之前傅小青在那屋搞艺术创作,整的满地颜料,所以他现在的确算得上是“无家可归”,如果不考虑他为什么不回自己家的话。
“你怎么不回自己家?”沈霁恒无情指出,颇有一针见血的味道。陆泽默默看向窗外,一弦弯月悬于天心,间或缀着几颗星星,每一颗都仿佛在控诉沈霁恒是多么的无情,竟要在深夜将友人扫地出门。
“现在刚十点半。”沈霁恒再次尖锐指出,脸上的表情仿佛陆泽再说屁话就要禁止他再来31处。
“我现在还有自己睡的ptsd呢,最近这几天我都是抱着我家狗睡的。”陆泽说得可怜,“我家肉肉宝贝被我妈接走了,现在我真的是无家可归……”
洛问听着他拉长的尾音心里暗道不妙,他仍旧记得上次在烂尾楼几个人屁滚尿流跑出来的那个晚上,陆泽提出跟他一起睡的要求。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得为沈霁恒“守身如玉”,这是傅小青教给他的。
傅小青说好朋友都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而且只能最好的朋友睡在一张床上。这种连逻辑都没有的话都是傅小青偷摸跟洛问灌输的,要是被沈霁恒听见,估计俩人都得被耳提面命一番。
此时傅小青的话如雷贯耳地再次在他耳畔响起,他连忙摆手表示:“我可不跟你一屋子睡。”
陆泽对于洛问临阵倒戈的行为非常唾弃,但是今天他也没这个心思。在警局的“惊鸿一瞥”他还没能缓过劲来,就洛问这张脸,如果不是他心里对傅小青有可以媲美他对于法医学的热爱,他很可能会当场变弯。一直处于场外的沈霁恒不得不再次指出,性向都是天生的,不能像橡皮一样随便地弯来弯去。
陆泽将希冀的目光转向沈霁恒,沈霁恒对他露出了个极其商业的微笑,陆泽只看了两分钟,就从那笑容里看出字儿来了:陆泽,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淡定地收回目光,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好在沈霁恒救苦救难活菩萨的人设从未崩塌,他大发慈悲地开口:“我跟洛问睡,你睡洛问的房间。”
他话音刚落。洛问就感觉到仿佛一个天雷劈了下来。不过是那种不仅不疼还给你增300年功力的佛系天雷。佛教跟道教的串味产物是如此的香甜,洛问又要双手合十感谢八方神仙了。他前两天才知道最好的朋友要一起睡觉,今天他就有幸被沈霁恒当成最好的朋友了!芜湖~起飞!
傅小青则是一脸震惊,都快要从沙发上出溜下去。她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将自己撑起来,看着潇洒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澡的沈霁恒,他的背影一如往常的步履坚定,仿佛对于自己说出刚刚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毫无波澜。
只有卫生间的浴霸有幸欣赏沈霁恒脖子泛红,扶额哀叹的模样。
“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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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恒平躺在床上,埃及棉的被罩温柔地盖在他的身上,环住他的身体,卧室里的空调如同往常那样向室内输送着温度恰到好处的冷气。一切都是寻常那般,连他最喜欢的那件藏蓝色睡衣此刻都妥帖地穿在他身上,他的皮肤没感觉到一点褶皱。
这原本是一个完美的适合睡觉的晚上,但是身边出现了卧室里唯一的变量——洛问。洛问睡觉的姿势极其规矩,他学着沈霁恒的样子乖乖地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被子盖到胸口。极其安详地合上了眼睛。两个人就这么一同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要是不明就里的人进来,还以为自己进了停尸房。
洛问乖巧美好的样子没维持多久就被他自己戳破了。沈霁恒刚调整好心情准备入睡——虽然他之前也跟洛问睡过,但那是实在困的不行了,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是有点别扭的,他正准备进入梦乡,就听见洛问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睡着了吗?”
沈霁恒没搭腔,他觉得洛问没听到他的回应就一定会觉得他睡了。
“你睡着了吗?”
沈霁恒:……
洛问甚至还怕沈霁恒没听见而稍稍提高了声音,他没敢起身扒头看,虽然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但是他怕沈霁恒睁眼吓着他。沈霁恒仍旧当作没听见处理,呼吸都没乱,甚至还为了演得更像一点故意放缓了频率。
“你睡着了吗?”
洛问再次重复了一遍,如果傅小青在一定会送他一句“三阳开泰”,可惜旁边一直致力于演尸体的沈霁恒没这个闲情雅致和他逗闷子,他没翻身,甚至眼睛还闭着,只是慢慢地开了尊口:“我还没睡。”
洛问一听沈霁恒没睡,登时就来劲了,沈霁恒感受到右边的床垫晃了几下,让他产生了一种躺在一只漂于海上的小船的错觉,洛问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你在干什么?”
“睡觉。”沈霁恒回答的很干脆,生出了一种急于摆脱弱智的壮士断腕的气概。他将右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拍了拍洛问的头,动作宛如胡撸楼下那只流浪狗,“快睡觉吧,咱们明天还要去云卢县。”
“我睡不着。”洛问声线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一副磁性低沉的声线愣是让他拗出了可怜兮兮的既视感,“你跟我说说话呗。”
这个宛如高中女生宿舍夜话的展开是怎么回事?对于洛问突如其来的要求,沈霁恒慌了。他干巴巴地开口,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同意,毕竟他刚刚就快要梦会周公那点盹全被洛问这个提议给吓走了,“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床又动了一下,想必是洛问翻了个身。沈霁恒认命地睁开眼睛看向天花板,纯白色的天花板被一束光分割成两半——遮光帘没拉紧,沈霁恒暗叹一口气,但是没有要起身拉好的打算。
“你不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想不出问题就睡觉。”沈霁恒再次闭上眼睛,试图捕捉那点即将飞走的困意。洛问又在他身边咕涌了两下,活像个大肉虫子。不行,太恶心了。沈霁恒在心里划掉了这个比喻。只听这个麻烦制造者又开口了,“我不知道说什么……”他打了个哈欠,还吧唧了两下嘴。
不知道说什么你就睡觉啊!沈霁恒第一次在心里喊出声来,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洛问的脸,他那双狭长多情的眼睛紧紧闭着,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不困”的样子,原本漂亮凌厉的脸隐没在暗色中而显得柔和了几分。
平时总是萦绕在他眉间隐隐约约的不安此刻似乎被这张柔软的床铺驱散了,洛问眉头舒展,看得沈霁恒无端生出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在沈霁恒注视着他的这一小会儿,洛问就已经睡着了。疲惫将他拽入了黑甜的梦境,梦里没有任何不快,只有一束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脸上,驱散他躯壳里的寒意,舒心感慢慢地游走全身,宛如神明降下的恩泽。
沈霁恒缓缓躺回原位,睡眠很快到访。他似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厚重的门横在他的面前,他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直到他看到黄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在以一种上帝视角俯瞰着那晚发生的一切,似乎是有人在梦里向他揭示最后一层真相的面纱。
他看到黄瑜将房卡放在了洗手台上,随即进了隔间,而后沈扶舟推门而入,她手中的房卡被夹在手掌和手机之间,在走动的过程中掉在了洗手池下面,然而她并未发现。她对着镜子补了个妆,她的面容却模糊到无法辨认。
沈霁恒看着她将口红收回包里,拿走了洗手台上的房卡。
沈霁恒仿佛看到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将几人带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即使作为旁观者,似乎也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