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额头缓缓滴下一滴冷汗，此时的情况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岔开话题，但黄瑜似乎是从沈霁恒微变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话语中带着质问，“王浩兴不是窒息而死的对吗？”
“啊……”洛问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一愣，张着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不算承认但是同样不是否认。这已经给了黄瑜足够的信息，她的表情突然变成了一潭死水，声音仿佛陡然被削去了所有情绪，她冷冷地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同样跟李伯良卢天华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给王浩兴造成致命伤，杀他的人不是我。”
在形势的突然转变之下，即使冷静如沈霁恒也很难毫无反应，黄瑜此时的笃定程度让他也生出了几分怀疑。在她知道王浩兴不是窒息而死后，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黄瑜对李伯良的关心不是假的，她不可能会弃李伯良的安危于不顾，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她真的没有对王浩兴造成致命伤。
沈霁恒虽然在心中思绪万千，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他的声音低低的，仍旧维持着警方的威严，“警局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会先把你收押，即使你没有犯故意杀|人罪，也算得上故意杀|人未遂。”
“警|官，我顶多算得上中止。”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被两个辅警押着走了。
丁航一早就在外面看着审讯，对于形势的突然转变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几乎已经认定黄瑜就是最后的凶手，毕竟最开始她的态度已经就是破罐破摔的样子，和昨天的李伯良不同，她看起来对王浩兴的所有经历了然于胸，与昨天李伯良的一问三不知相比，黄瑜对于一些细节还是清楚的。
最关键的点就在于死因。
陆泽的尸检报告指出，王浩兴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而黄瑜一直以来认为王浩兴的死因却是窒息。黄瑜为什么这么确信王浩兴的死因不是失血过多？难道在王浩兴手腕上留下的那些可怖的伤口，并不是黄瑜所致？
但这一切又说不通了。如果凶手是卢天华，李伯良和黄瑜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理由保他，看李伯良的态度，黄瑜被王浩兴强|奸的事也就只有李伯良、沈扶舟和当事人黄瑜知道，连王浩兴本人都一无所知。卢天华没有威胁李伯良和黄瑜替他顶包的把柄。
难道是除了他们之外的别人？在他们离开后偷偷潜入王浩兴家对还在昏迷之中的他痛下杀手？
但是整个房间并没有从外面入侵的痕迹。莫非是几个人离开时并未将房门关紧，凶手是从虚掩的大门进入的？
不对！如果思路向这边偏移，那么整个推理过程又仿佛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有一百种可能性可供思考。再这样想下去他只会陷入死局。
丁航一脸为难地看着沈霁恒，原本以为沈霁恒再怎么查下去，结案也只是这两天的事了，但是闹了今天这一出，感觉案情告破那天又再次变得遥遥无期。
丁航看着沈霁恒颇为冰冷的脸色，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拍了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沈霁恒的洛问不觉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给黄瑜可乘之机，也许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些微微沮丧，薄薄的唇紧抿着，似乎在阻止低落的情绪从嘴里泄露出来。
一直以来，沈霁恒都颇为注意洛问的情绪，而此时此刻太多庞杂的信息塞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暇顾及身边的人。他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捋一捋整个案件的脉络。最近的案情推进得太顺利，让他有些想当然，才会在今天的审讯中失了分寸。
他本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的。沈霁恒向来有些钻牛角尖，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是最能描述他处事准则的句子。但有时候一个人对自己的苛责，往往会将他拖入恶性循环的泥潭。好在傅小青总会在一切失控之前及时替沈霁恒止损。
但现在傅小青并不在沈霁恒的身边，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她暂时还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个艰巨的任务此时此刻落在了洛问的肩上。沈霁恒开着车，眉头仍旧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意思，洛问甚至有些害怕他会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忘记自己在开车。好在沈霁恒平稳的行驶并未显出车祸的苗头。
洛问的手指纠结在一起。即使在沈霁恒面前善于低头的他，短短不到两天内连着道两次歉的频率也着实太高了点。他异色的瞳仁蒙上一层迷茫，露出了仿佛被踢了一脚的狗狗的表情。
此时此刻他还穿着沈霁恒借给他的衣服，略紧的衬衫仿佛因为他呼吸幅度地增大而给他造成负担。他解开了最上面的几颗扣子，一双浸润着水雾的漂亮眼睛望着窗外出神，实在是谁看了都我见犹怜的表情。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怪不得洛问。沈霁恒那短暂的一秒钟的停顿就足以让她抓住把柄。洛问的那句可有可无的话，根本无法扭转局势。而沈霁恒一路的无言也再无形间为洛问的自责加上了筹码。
两人就这么毫无交流地开回了31处，今天傅小青课多，于是这间屋子里完全没有一个人能破开这尴尬的空气。洛问默默地跟在沈霁恒后面，微微撅起的嘴唇透露出委屈。
问问委屈，但是问问不说。
比起自己的委屈，他更担心沈霁恒的感受。如果这起案子无法告破，对于他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他无法想象沈霁恒落败的模样，他也同样不想见到——他一定要帮助沈霁恒！想到这里，洛问又迅速调整了心情，变成了干劲十足的样子。
这情绪转变之快，多少是受了傅小青的影响。
沈霁恒仍旧沉默地换上拖鞋，沉默地走进书房。直到他转身看到一堵挡住他路的一米八八的“肉墙”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洛问。
洛问再一次为沈霁恒心里没他而落泪了。